第二日的飯菜還是送得準時,順便將前一日踫也未踫的碗筷通通收拾出去。
「秋涼姑娘還是吃點吧,莫要和自己身子較勁了。」
這話說得也的確實誠,到底自己的滴水未進也換不來他的一絲疼惜。
冷秋涼淡淡地掃了一眼桌上新擱置下的菜點,還有依舊冒著熱氣的湯藥,半晌冷冷開口︰「有勞了,我沒什麼食欲,你先去吧。」
今日這送飯的卻不依不饒,不死心道︰「姑娘身子虛,無論如何也要先喝了藥才是。」
「且說了今日沒什麼食欲,我還不想喝這湯藥,有勞你走一遭,去和你們門主復命吧。」
那人還想開口再勸,卻被門外一人出言止住。
「罷了吧,她自己不識好歹,你多說有什麼用?」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昭門也算是呆了許久,能自由出入此處的人怕並不多,那位高權重的聖姑上官故一向桀驁自恃甚高,怕是沒這種落井下石的癖好,如此倒是勉強能猜出是什麼人。
冷秋涼沒有與之計較的心思,轉過身背對著門外的人與久違的光亮。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裴嬋邁著輕盈的步子頗是得意地從門外走入,見那送飯的人還干愣著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高聲嚷道︰「你是不長眼楮還是不長耳朵啊?本姑娘就站在這兒,這冷大小姐也開了金口叫你快出去,你還佇在這兒干嘛?等著本姑娘瞧你把冷大小姐服侍得夠好,賞你銀子麼?!」說罷仍是不滿意,又趾高氣昂地譏諷著,「對了,剛才冷小姐說些什麼來著,讓你去和門主復命去是吧?只怕這飯送沒送,你吃沒吃,門主也不甚關心吧?既然如此,也不要浪費了,你不是說不吃麼,那就別吃了!」然後隨手指向方才那個送來飯菜的弟子,「你,把端出去吧,喂了我心養的那只狼狗,總比浪費在這好!」
冷秋涼心下倒是起了幾分興致,這女子如此粗暴無腦,是如何就在這大奸大惡的昭門之中立足得,還能頗受門主與聖姑賞識?
見對方不為所動,裴嬋更是惱羞成怒,直直沖到背對著自己坐在凳子上的女子身旁,一把拉住對方胳膊欲要搶先讓她轉過身來。
那送飯地見形勢不大好,忙使個眼色給門外的守衛,自個兒匆匆跑了去規勸道︰「裴姑娘,這兒陰暗寒冷,您還是快回去吧,免得凍壞了身子楊護法要怪罪屬下。」
「怎麼?」裴嬋听聞更是火冒三丈,松開手回過身,雙臂抱于身前怒道,「我想去哪兒輪得到你們指指點點麼?」
「屬下也只是為裴姑娘身體考慮。」那送飯的也有夠低聲下氣,「而且門主叮囑過,一定要親眼瞧著秋涼姑娘吃了這飯菜,服過湯藥,屬下實在不敢違令。」
冷秋涼聞言心中像是淌過一條小溪,冰冷卻沁人。
又像是兩個爭喋不休的小人兒,正吵著鬧著嚷嚷著誰也不肯服輸。
一個說他到底還是在乎自己,也許這不只是一場殺戮與利用,還殘存了幾分真意,刀光血影依稀曾經,誰又能悉數否決那貪念背後的心心相惜。
一個又說他事到如今還狼心不死,妄圖用這種方式謀得純陽內息的最後一章,只是這數十條人命的仇與恨,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可要如何討回。
最後冷秋涼自己也斷不出個錯對,只任由這爭辯蒙上腦與心。
一旁的裴嬋聞言卻只冷笑兩聲︰「一定要親眼瞧著?莫不是這飯菜下了毒,門主連親手殺了你都懶得費勁?」
「你頭不太好。」冷秋涼覺著這些年她就和郁寰學會了兩件事,一件是對那些事不關己的事兒毫不上心,另一件便是這句罵人的話,自己一直听著,如今一用倒也朗朗上口。
只不過要是郁寰,想必一定會表情夸張地指著對方,一副嚴肅模樣正兒八百道︰「你是不是頭不好啊?」
只不過這些都是想想罷了,還談什麼郁寰,當下根本是自身難保。
裴嬋萬萬沒想到看似柔弱不堪逆來順受的冷秋涼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如此更是怒不可遏︰「你說誰頭不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你有資格和我這麼說話麼?你真以為門主把你當回事麼,你自己瞅瞅如今門主是怎麼對你的?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吧,這個牢房里關的人可沒有活著出去得!」
「裴姑娘,我就是說你頭不好。」冷秋涼說起這番話卻比郁寰更加悠然鎮定,「勞您想一想,你們門主想要從我手上要走純陽內息,所以假裝待我好這麼久。如今好容易戲也做足了,時機也到了,你卻從中作梗告訴了我真相,害得你們門主前功盡棄,要不你就是安插在昭門的什麼內應細作。要不,便也只能是頭不好了。」
「你!」裴嬋爭辯不過,心中怒火又難以消散,氣急之下高揚起巴掌,欲要落在冷秋涼仍舊煞白單薄瞧不見絲毫血色的臉蛋上。
只是,那一巴掌卻沒有遂了心意。
我都讓你為我挨了一掌,怎麼可能再允許你挨下來自任何人的第二掌?
裴嬋感覺到死死牽制住自己手臂的力量,一回頭卻只見胥隱衡那寒氣叢生的面龐。
「什麼時候輪到你在這擅作主張了?」
裴嬋聞言頓時嚇得說不出話,被抓得泛紅的手腕都微微顫了起來︰「我,我」
支吾了半天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胥隱衡狠狠甩開她的手,然後隨意對旁邊的守衛道︰「邊上的房間還空著吧,收拾收拾讓她先住著吧。」
裴嬋嚇得不輕,趕忙跪到地上,拉著對方的衣擺乞求道︰「門主,門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放過我吧!」
邊上的守衛愣了半天也不知該不該照做,只得拱拱手道︰「門主,那楊護法?」
「楊護法要是想護著她,陪她一起住進去也可以!」
這話出語狠戾,眾人也知曉胥隱衡那一言九鼎毫不留情的性子,如此再是無人膽敢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