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寰卻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早見過了生身母親，只是咫尺不相識。
倒也難怪了對郡主那血脈相連的關慰與寵愛，身上的靈性本便一脈相承。
唇角勾起一個無奈的弧度，世間諸事本就玄妙淒絕，命途之間亦是無路可逃。
郁寰向後退了兩步，搖搖晃晃扶住了桌子，停了沒一會兒又戰戰巍巍向門外跑去。
「你去哪兒。」
郁寰答得悲涼︰「去找我娘。」
去找一個血脈至親，去找我魂牽夢縈的生生不忘。
柳西辭無奈還是去守著武林大會，見今日是起不了什麼波瀾了，未待散場便先離了去。
嵩山上景致正好，只是身邊無了上回同行的璨郡主，總覺著滿山綠意都少了生機。
昆侖派的弟子是不能成親的，柳西辭也一直知曉。自己不同岑惹塵，可以走得了無掛牽。昆侖派的未來全然壓于自己身上，怎麼可能隨意許了他人未來。
與璨郡主這一場終究孽緣，起于何處，結了，便終于何處罷了。
柳西辭嘆了口氣，竟生出了一種捱過一日是一日的得過且過之感，這份情誼就留于最淨潔的模樣吧。
左右不過一場劫，一雙桃花面，半生空歡喜。
正是走了沒幾步，卻听聞林子之後傳來一陣聲響。
像是粗重的呼氣，又如同疼痛的喘息。
該是源自一個女子。
這林後是一片，亦是一層斷崖，雖不算高，且下方有流水潺潺，但若不幸跌落，恐怕也難保無恙。柳西辭對嵩山的地形算得上知曉，常來探訪淨空方丈，亦會切磋些經典佛學，這地兒的模樣自是了然于心。
只是，這兒地勢險峻，為何會有女子的動靜。
如此想著，怕是對方遇上什麼險境，按上腰間佩劍，匆匆奔去。
誰料，瞧見的景象卻讓柳西辭頓時亂了方寸。
當真是一個孤身女子，只是衣服褪了一半，露出一雙玉肩，潔淨如玉的脊背也若隱若現，瞧去羸弱而痛苦。听見身後的動靜，女子驀地回過頭，匆匆將衣袂拉起，卻還是遮掩不住肩際柔軟的線條。
一時間，二人好是尷尬。
那女子反應甚快，扯著衣襟後退了一步，急促而尖利的語調月兌口而出︰「別過來。」
柳西辭這才反應過來，即刻轉過身︰「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在下途經此處听聞姑娘的聲音，怕是有人遇上危險，才前來一看，卻不想輕薄了姑娘。」
那女子趕忙將衣服理好，這才道出一句︰「是你？」
柳西辭還是不敢回頭，只小心問道︰「在下與姑娘曾相識麼？」
「不僅相識，昨日才交過手。」那女子淡淡開口，卻像是受了傷，聲音里透著深深地疲乏與孱弱。
柳西辭這才想起，方才一見，這女子有意遮面，故意不讓人見其容顏，恰如那位詭譎多變的昭門聖姑，只是不像，這才時隔一日，便又與此相見。
「上官姑娘可還好麼？為何只身一人在此？」
「你轉過來吧。」上官故言辭清冷，待對方轉過身才難耐地復又無力地攤于地上，與後方的懸崖峭壁一步之遙。
柳西辭見狀匆匆奔去︰「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被暗器傷了。」
還沒說個因果，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吵雜的叫嚷。
「去那邊找找！」
「別讓她逃了！」
柳西辭聞言蹙起眉，將上官故擋于身後，手也按上劍柄蓄勢待發。
「他們人多，你一個人沒用的。」上官故勉強支起身子，挨于其耳畔說出這麼一句，然後驀地拉起對方擱在劍鞘上的手，縱身一躍，一同跳下了山崖。
岑惹塵追了郁寰許久，終究還是只能看著她孤身一人策馬長驅。
「這到底是怎麼了？突然說要離開嵩山，這會兒還說什麼都听不進去。」
李沖也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許真得是自己不該把這一切都說給她听，竟是讓她如此大反應。
「我告訴了她上官大人的事兒。」
岑惹塵聞言也不禁喟然︰「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兒了，說與她听做什麼。郁寰本就不喜歡朝廷之中勾心斗角的那一套，听了這些心里不暢快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只是這番反應太大了些。」李沖望著那獨自于前方狂奔的一人一馬，也驅馬駛得更快。
「我以前在江寧時，她自己被祈凌抓了去也沒有這麼激動，今日的確是反常了些。」說罷突然想起什麼，兀自揚了揚唇，「不過，郁寰若真是因為上官家一事對朝廷心生怨懟，豈不是讓你和你父王白佔了便宜。」
這話兒明顯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李沖聞言也不惱，反而更為恬然︰「你是懷疑我知道些什麼，于是故意說出這件事**要拉攏郁寰。」反正這番話兒是不能入郁寰耳的，索性干脆放慢了馬蹄，「我斷不會如此做，這是我父王與璨兒一生的傷心事，我為人子女與兄長，豈會那這滅門之痛大做文章。」
岑惹塵聞言點了點頭，也不深究下去。自己與李沖之間情誼是在的，只不過立場不同便再難以共謀了，縱是知己之交也只能化為淡如水的相視一笑。
「我只是怕郁寰受到傷害。」
「你在她身邊，才是真正的傷害她。」李沖望著遠到幾乎要瞧不見的身影，「明明最後有緣無分，逃不了一場背棄與別離，不如早些斷了好，莫到情深難持時。」
總歸人間一場離散。
總歸也再不能事如春夢了無痕。
那在到此為止之前，不如就嘗一次相濡以沫的片刻貪歡，總好過最後只殘留遺憾與驚覺。
這一遭，總歸是我主動惹上了你，叫你沾染滿袖塵埃。我只是不想，終了，卻是將我自己也給賠了進去。
這樣也好了吧。
哪怕真相大白之日痛徹心扉，我也能陪你一起擔。
岑惹塵想著竟是浮出一絲心滿意足的笑，恍然間回過神才發現郁寰身影早已月兌出了二人視野。
「叫你不快些，郁寰她人呢？」
李沖無奈地扯了扯馬韁︰「去齊雲塔，一定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