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不是拿錯了東西?」
郁寰心里猛跳了好一番,此人竟能無聲無息地立于三人之後,其內力與輕功之強勁在當今武林恐怕都鮮有堪比之徒。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郁寰平靜地扭過頭,無辜地笑笑︰「公子何出此言?小女一直恪守婦道,怎麼會拿錯東西。」
岑惹塵猛力地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恪守婦道不是這麼用的。」
郁寰面色一陰,赧然地一笑而過︰「哎呀無所謂,反正就是沒有拿錯東西,公子誤會了。」
那發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武林一大敵胥隱衡,也就是他們急于尋找的冷家滅門案的幕後真凶。胥隱衡听著兩人這幾句毫無意義的對白,驀地右手向前,虎口直逼郁寰脖頸。
郁寰也不是好惹的主,自小修煉武學至今,雖不至威懾武林,但在歸一宮中算是鮮逢對手,況且行走江湖,若是武藝都拿不上台面還說什麼執掌門派。
郁寰也算有了上回被噬骨教喂下毒藥的教訓,此次倒是反應甚快,右手猛力一揮,欲要死死抵住前方逼來的手腕。胥隱衡不進反退,手臂一閃避過,郁寰還看不清招式就已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對方制住。
胥隱衡一只手緊緊掐住郁寰頸脖,拇指月復部暗暗用力,郁寰只覺著那人不動聲色之間呼吸就愈發急迫而困難,甚至連氣血都一擁而上,骨頭生生作疼。
容子寂立刻站起身凝了內力于掌心,岑惹塵也旋即拍案而起,怒聲道︰「放開她,東西是我拿的。」
「哦?」胥隱衡漫不經心看向岑惹塵,手上一點松開的意思也沒有,「你我素不相識,閣下拿本尊器物所為何事?」
岑惹塵正色道︰「我昨日經過一間廂房,踫巧看見那把瑟,十分像我一個故人所有,好奇之下,見屋內無人便取來一看。不知是兄台之物,多有得罪,再次給兄台賠罪了。」
「無妨。」胥隱衡冷笑著手上一點點用力,「閣下知道錯就好,拿她的命來賠罪即可。」
郁寰雖是難受至極,听到這話頓時倔脾氣又一股腦沖了上來,平日里最看不慣的就是他人輕狂模樣,岑惹塵的輕狂不行,這人的輕狂更不行。這樣想著再不坐以待斃,忽的雙手抵住桌沿一撐坐到桌上,胥隱衡感到手中之力也是一驚,不及發功郁寰便先發制人,空出的雙腿猛力踢向前方。胥隱衡面上一笑,松開鉗住郁寰的手,側身躲過攻擊,身形之快讓人嗔目結舌。
岑惹塵見狀即刻護到郁寰面前,勾起一邊唇角笑道︰「兄台不用這麼認真吧?」
胥隱衡佇在原地不再反擊,郁寰的功力他探知了些許,雖沒看出哪家的路數也知道不是什麼尋常弱女子︰「閣下拿那柄瑟,恐怕原因也不是這麼簡單吧?」
岑惹塵吊兒郎當地一笑︰「對,我還想看看能不能賣點錢,湊夠盤纏我好回老家。」
胥隱衡冷言道︰「閣下如果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回老家。」
岑惹塵依舊嬉皮笑臉︰「不勞兄台大駕了。」
「夠了,瑟就是我拿的。」郁寰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岑惹塵,觸上他衣袂的那一瞬卻盡是一種說不出感動還是不舍的曖昧,「不過我不能拿命給你賠罪。」
容子寂看著二人,滿懷的悵然擠破了心肺,這一番糾葛自己到底還是局外人。
胥隱衡繼續冷笑著︰「拿不拿命賠不是你說了算?」
「那把瑟就是我的東西。」
郁寰此言一出幾人都驚了住,岑惹塵滿心以為那古瑟是昨日重傷女子的心愛之物,才與郁寰謀劃了這一出想讓胥隱衡自亂陣腳,卻不想此事背後另有隱情。
郁寰姣好的面龐上浮出幾分憂思,回憶再一次被匆匆打亂︰「我沒有說謊,那把瑟的確是我的,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郁寰長嘆一口氣,繼續道︰「不信的話你們把那瑟取來,按下第十二根柱,此事自見分曉。」
說罷岑惹塵與郁寰相視點點頭,大步上樓取來那瑟。
胥隱衡將信將疑地對著郁寰道︰「你按吧,本尊倒要看看這瑟有什麼玄機。」
郁寰淡然地伸出原本匿于袖間蔥根一般的手指,按上那第十二個柱。果不其然,那根柱當真沉了下去,忽然瑟身左側一道暗格打開,一把利刃旋即彈出,眾人又是一驚。郁寰平靜地抽出一柄劍,劍身通體光亮,劍柄也是刀工精妙,巧奪天工。
容子寂出身鑄劍山莊,對此甚是了解,看此劍不經大喜︰「以瑟身為劍鞘,甚妙。」
郁寰手指靈活翻動,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然後橫落于郁寰手中,劍柄對著眾人︰「你們自己看。」
胥隱衡眯著眼上前了一步,只見刀柄上刻著一排小字,看上去已有些年份了。仔細一瞧才看清,那是九枚精巧小纂——「上元二年郁寰贈秋涼」。
容子寂也是不可思議,此事背後果然隱情甚多︰「寰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郁寰打了個手勢,示意容子寂暫且不要多問,然後轉向胥隱衡︰「你現在相信了麼?」
胥隱衡對她的問話不置可否,只饒有趣味道︰「你是郁寰?」
郁寰面不改色將劍負手而持︰「正是。」
「哈哈哈。」胥隱衡突然仰天大笑,「傳聞郁寰是歸一宮的翩翩少主,怎麼今日一見竟是個嬌艷女子?」
「同名罷了。」郁寰早料到有可能暴露身份,只得表面鎮定道,「不足為奇。」
「郁可不是什麼大姓,如今祈正天正在滿江湖地搜捕郁寰,就這麼巧有一個同名同姓的自投羅網。」胥隱衡面上陰惻之意展露無遺,「你說我把你帶給祈正天,就算是抓錯了人,他也要好生謝我一番不是。」
郁寰一听心里有幾分驚駭,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劍柄恰好撩撥上瑟弦,一陣清音卻讓郁寰听著害怕。
岑惹塵又一次擋住了郁寰︰「夠了,我們也解釋完了,這瑟你要是不肯物歸原主就自己拿走,我們絕不阻攔,還望兄台莫要步步相逼。」
胥隱衡依舊冷笑著逼近︰「這恐怕不是你們說了算。」
岑惹塵見郁寰竟有幾分慌了神,想必是當真畏懼被捉回歸一宮,便不由分說劈手奪下那柄劍,向著對方直直刺群。胥隱衡也不再客氣,勢如破竹般沖來,雖是空手接白刃卻完全不佔下風。
岑惹塵每一招都心中叫險,面前這男子不知究竟何人,也不知為什麼不肯使出真正的內力,只腿腳上見招拆招。
胥隱衡自是有苦難言,自己武功絕頂,可惜修煉純陽內息入了歧路,一發內力就有經脈紊亂的危險。可是現在沒有武器,對方也功力不弱,這樣拖下去絲毫不佔上風,思忖之下還是提起內力。
岑惹塵明顯感到面前之人難纏許多,打斗之間愈發吃力。
可偏偏就是這一個提氣,胥隱衡頓時感到體內真氣四竄,難以壓抑。不得已之下憤憤瞅了郁寰一眼,架住岑惹塵一劍,腳下發力退了幾步。岑惹塵一看不知是何緣由此人突然如此,只垂下劍默默凝視著面前的男子。
胥隱衡也不解釋什麼,體內的感覺愈發不好,留在此處反而危險。胥隱衡不禁懊惱起方才的沖動,擰了擰眉,突然佯裝鎮定地走出了客棧,消失于一干人視野之中。
郁寰也是不解,卻顧不上其他,忙扯住岑惹塵臂膊,焦急道︰「你可受傷了麼?」問罷不待他回答就模索著全身找尋有沒有什麼傷口。
岑惹塵雖是疑惑胥隱衡為何突然棄戰而逃,看著湊上來的郁寰也忘了這番事由,沒個正經道︰「想不到你這條真漢子也有這麼關心人的時候。」
「那我不關心你了。」郁寰粗暴地往他肩上一錘,「不識好歹的東西。」
岑惹塵一吃痛捂上肩頭,高叫道︰「疼!」
郁寰斜眼看著他,也不搭理。
岑惹塵繼續煞有介事地揉著肩頭︰「真的疼啊。早知道這樣不管你了,你被帶走就沒人這麼暴力了!」
郁寰聞言又揮起拳頭︰「那你別管我啊,我求你管我啦?」
不待拳頭砸下來,岑惹塵便一把握住面前縴細白淨的手腕,順勢一拉。
郁寰沒個防備,登時被力道帶入懷,雙頰莫名地紅成一片,口中也支吾著吐不出半個字。
那一刻安寧得仿佛每一粒塵埃都停住了步伐,懸在泥土里,衣襟上,半空中。那一刻縱然佛家說一念三萬六千個愁緒,好似也沒有一丁半點的苦痛可以打破這場劫難。那一刻日月星辰都多余了起來,不如隱匿在虛無中更加安之若素。
郁寰只听到自己心跳得快到數不出節拍,其余的都是空白,包括人聲鼎沸,也包括鬧市喧囂。
那一刻長久到滄海桑田,又短暫到戛然而止。
郁寰甚至要分不出真假來。
至少面前的胸膛是那麼真實。
繼而听見耳畔的一聲呢喃,遙遠又迫近。
「岑夫人,我不想你有事。」
郁寰覺得自己幾乎要枕著這個懷抱一生一世,那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最後那一刻終止在容子寂的腳步聲中。
郁寰匆匆推開岑惹塵,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岑惹塵就木木地看著,連一絲表情都擠不出來。郁寰也痴痴傻傻,腦子里像是千思萬緒無從梳理,又像是一張白紙素淨平整,直到走到樓梯口,才從腦海中剝絲抽繭尋出個源頭,然後快步走了回去,抱上古瑟轉身離了去。
風聲蕭索,故地難識。
鮮活的性命轉眼幻化塵埃,只徒留這幾片哀冢訴說著忠義的存在。
「冷姑娘,別來無恙啊。」
正是哀思未解的冷秋涼,忽的听聞身後的戲謔之聲,不經暗叫不好,那群人最終還是沒有放過自己,追到了此處。終是知曉自己躲不過,坦然地緩緩轉身︰「你想殺我?」
那個追殺而來的也不是別人,就是奉了胥隱衡之命殺害冷氏一族的昭門護法楊元青。冷秋涼這般直接的問法讓楊元青一驚,殊不知他忠心于的門主也早早領受了一番︰「在下不敢,只是想向姑娘討要一樣東西?」
「我冷家為了純陽內息慘遭滅門,你以為我會拱手相讓?」冷秋涼輕蔑一笑,心里悲涼之意卻油然而生。
楊元青仍不死心︰「其實你這是何苦呢?你只消說出純陽內息余本的下落,在下便從此再不叨擾姑娘。否則的話,只怕你今日就要香消玉殞于此了。」楊元青假仁假義繼續道︰「就算姑娘覺得自己死了不要緊,難道你父母宗親被掘墳墓不要緊,冷氏就此斷子絕孫不要緊,大仇永世不得報,也不要緊麼?」
冷秋涼回頭瞧了一眼埋葬親人的土包,黯然道︰「你不用威脅我,我今日淪落至此早已無牽無掛,你要殺我就別磨磨蹭蹭了。」
楊元青早知這冷家大小姐能逃開重重追殺定不是什麼小角色,更沒想正值芳齡的一介女了能如此安之若素大義凜然。于是腳下一蹬跳下馬,因是提防她習得武功,故沒有靠的太近,只在七尺之外運功狠狠向冷秋涼擊去︰「你想死,怕沒有那麼容易。」
楊元青發功將將擊中了她大傷未愈的左肩,冷秋涼應聲倒地,肩頭生生地疼。
楊元青這才走近,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典型江南女子水靈清秀的面容,再加之獨一無二素雅月兌俗的氣質,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倒真真叫人有幾分不忍下手。楊元青蹲子勾起女子下巴,強迫冷秋涼抬起頭看著她︰「我說冷姑娘,你這麼漂亮,我實在不忍心折磨你。你趁著現在告訴我純陽內息余本的下落,我非但不再傷害你分毫,還會安排人處理好冷家數十口的後事,如此可好?」
冷秋涼頗有些厭煩地甩開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死死望著他的一雙眼眸,聲音雖微弱輕柔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不好。」
楊元青也不怒,只坦然從懷中模出一把紋龍匕首,那是胥隱衡親贈給他的武器。
冷秋涼明白他的意思,面上反而掛了些笑,此時若是真就死了,反而不定是種解月兌,只是那日救了自己的男子,怕是無緣再助他些什麼了。想到這自嘲一笑,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思想別人,不過若非為了回冷家尋幫助他的秘籍,也不至于被這不共戴天的仇人尋到。
楊元青擦拭了一番,拔出刀鞘,戲謔道︰「你想清楚了,不然我這刀刃下去,你再想說我可不一定想听了。」
冷秋涼笑笑,看著這威逼利誘的一出老梗,突然抓住楊元青拿刀的手,朝著自己左肩狠狠刺下來,頃刻血腥味就彌漫而出,一如那日冷家廳堂里鋪天蓋地的噩夢。冷秋涼半闔著眼,氣息更是微弱︰「要不要再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