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沒有十年前的事大唐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場江湖之中詭譎莫測的風起雲涌,其中早已注定好了如今的江山社稷日月星辰。
我叫阿史那襄襄,是突厥國的公主,十年前為了我唯一的姐姐來到中原,卻不想無影無形間已然卷入中原武林的陰謀與羈絆。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場變故,那件冥冥中改寫了大唐國運的宏偉之事。
也許對于那時的我來說,這更像是一個故事,是一場感天動地滄海桑田的相愛,是一幕痛徹心扉欲罷不能的背叛,是一出美奐精絕諱莫如深的戲碼,是無數人被天意的縴繩狠狠拉扯,串成牢固的羈絆與艱險,幻化為抽刀難斷的綿綿情思。
我要給你們說的就是這個故事。
它太纏綿而冗長,我不知該如何娓娓道來,便就從我眼中的結尾說起。
那是十年前一切都結束之後,郁寰去盧龍城找我姐姐,她說她現在一無所有無牽無掛,唯有我姐姐猶讓她放心不下,然後她便回憶起了往事。
郁寰是這麼說的
我沒有想過岑惹塵對我的情愫摻雜了分毫的自私。
所以那一刻他拿劍對著我的時候,我只覺著眼前的深淵萬丈紅塵漫漫都顛倒了過來。
他面色之間盡是漠然,他說︰「郁寰,你現在知道了,我一直都在騙你,我對你從來沒過真心。」
我覺得我都要笑了,為了我欺師背祖不是真心,為了我孤闖鳳凰谷不是真心,為了我差點死了好幾個輪回不是真心,為了我拋去世間三千繁華統統不是真心。
他說︰「對,我從一開始接近你就是謀劃好的,包括後來的一切一切,沒有一件不是算計已久。對不起郁寰,比起江山社稷的使命,你太微不足道。」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利刃刺入我的心窩,早已搗戳得滿目瘡痍。我只是比哭還難看百倍地笑了笑︰「岑惹塵,你有沒有。」
「沒有。」那是這些年來他最決絕也是最正經的一次,「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然後我再沒什麼好說。
我從來不敢去料想,在我最無助無奈時的不離不棄竟然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欺騙和佯裝。
我听見遠處朝廷的那位大人沖他叫道︰「公子,快動手吧,我們要回長安了!」
我還是笑,幸好我不用去看自己那駭人的笑臉︰「對啊,岑惹塵,你動手吧。殺了我,殺了我一切都結束了!」
他握劍的手經絡都清晰可見,繼而冷冷道︰「你還有什麼想問我的麼?」
問你?
問什麼呢?
問你還願不願同我去看三月桃花江南雨下?
問你還能不能伴我共飲雅山香茗解憂杜康?
問你還能不能擁我入懷聲聲念著此情無雙?
我發現我只剩笑了,笑空付的年華,笑痴托的真心︰「岑惹塵,‘鳳兮鳳兮何德之衰,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今生你我情休此處,來世惟願不復相見。」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岑惹塵,那玩世不恭的少年,那命途中早已鐫刻下的濃墨重彩。然後我向後退了一步,懸崖萬丈,也不過是和前塵往事的一聲告別︰「你沒有愛過我,但我愛過你。岑惹塵,我不想難為你,只要我死了,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你下不了這個手,我可以自己來。」
說著我一步一步向後踏去,往事一幕幕回旋而上,我只是想再多看他一面。他永遠都不會再知道,我最想問的是,若是沒有那麼多的老謀深算和無可奈何,你還念我否?
可惜沒有如果了,後會無期,岑惹塵。
就那一瞬,我足上的翹頭履已然懸了空,再一分毫,我便可以辭卻亂世紛擾滾滾紅塵。可是他卻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我只感到腰間一個力,我的身子又被狠狠推了上去。
然後我看見下墜的他,為了不讓我墜入這懸崖,他情願自己葬身此地。
岑惹塵,這樣的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麼?
再然後,我听見了含著悅然與欣慰的一句。
「郁寰,活下去。」
這便是他說給我的最後一句。
可是岑惹塵,沒有你,我憑什麼活下去?
我跌坐在懸崖邊,塵寰到底無情,只留給我們一個個劫難,和一聲聲喟嘆。
我回頭,看了一眼步步逼來的朝廷軍隊,繼而悠悠地開口,唱起那只先秦歌謠。
「鳳兮鳳兮。
何德之衰?
往世不可諫。
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從政者殆而。」
塵寰本無情,何必托付少年時?
我愛你。
然後我縱身一躍,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離他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