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暴雨讓黎山鎮的居民們都快忘記了晴天是什麼樣子,天上好像被誰捅漏了一般,瓢潑的雨水傾瀉而出,讓人看不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鎮上蔬菜的價格已經翻了兩翻了,糧價也悄悄上揚了不少,很多人家已經開始積極地屯糧,就怕還這雨再這麼下下去,黎山鎮變成一座孤城。
秦隊正這兩天愁眉不展,頭都急的白了幾根。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就是一點一點地把剩下的材料給托人轉賣了出去,算是幫蘇雪晴避免了一些將來的損失。
「秦大叔,點心姐姐的病好些了麼?我們能去看看她麼?」小西眨巴著眼楮一臉期盼的看著秦隊正,對于蘇雪晴對他們的好,她都牢牢的記在心上。
「這個啊,小西,你看,這雨下的這麼大,咱還是在這里先把活兒干好,等你點心姐姐來,好不好?」秦隊正暗自嘆息一聲,蹲下來模了模小西柔軟的額。
「,他們都說,點心姐姐,點心姐姐再也來不了。」小西說著眼淚就掛在了睫毛上,「點心姐姐真的要死了麼?不是像女乃女乃那樣的老婆婆才會死麼?點心姐姐還很小啊?」
「你這是听誰說的胡話?告訴秦大叔,秦大叔去撕爛他們的嘴!這人真是的,嘴上都不知道積點德麼?!」秦隊正一听這就炸了毛。
距離蘇雪晴病被送到杏林小築醫治,已經過了五天了。這五天中,就見一波又一波的貴重藥材從杜府源源不斷地送進去,卻不見只言片語的好消息傳出來。
因此,坊間關于蘇雪晴病的快要死的傳言愈演愈烈,好多之前眼紅蘇雪晴會賺錢的人,這時候找著了揮的場合,那閑話編的,在跟前眼睜睜看著似的。
杜府上下此時正忙著想辦法救蘇雪晴的命。哪里有功夫理會這些閑言碎語的。簑衣巷那邊听到風聲後,倒是站出來說了幾次,奈何蘇純生人微言輕,根本沒起到什麼作用。
直到姜府出來說了一句話。才算是讓有些人稍微收斂了一下。這種事,只要蘇雪晴一天不見好,那麼,就沒法真的完全堵住所有人的嘴。
「沒誰說,我就是隨便听了一耳朵。」看到秦隊正這樣的反映,早就學會察言觀色的小西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蔫蔫地回了一句,就一臉悲痛地轉身走了。
「小西,小西~」秦隊正在後面喊了幾聲,也沒把小西喚回來。無力地放下揮舞的手臂。秦隊正抬頭望著滴水成線的屋檐,心中的不安跟煩躁更加強烈了。
在蘇雪晴病倒的這短短幾天時間里,真正飽受煎熬的,除了心力交瘁的鐘郎中,其次就是追悔莫及的杜老夫人了。
老人家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還算是冷靜。沒有立刻亂了陣腳。當蘇雪晴的病逐漸加重之後,杜老夫人這心里開始翻江倒海的活動起來。
之前杜老夫人一直不認蘇雪晴,無非就是覺得蘇雪晴是什麼妖孽轉世,佔了本尊的身子,甚至,還能是個殺人凶手。
在杜老夫人的概念里,這些妖魔鬼怪的。都是些罪大惡極的壞蛋,能不立即出手除了蘇雪晴,還是看在了那副皮囊的面子上。
要想她像之前那樣承認蘇雪晴是親人,那是想也不要想的天方夜譚。故而,哪怕之後蘇雪晴做了各種努力跟嘗試,杜三姐跟杜老爺也做了很多了勸說的工作。杜老夫人,就是固執的不肯松這個口。
但是,這一切的想法,在看到游離在生死邊緣,奄奄一息的蘇雪晴後。生了徹底的轉變。
說句有些殘酷的話,看到病危的蘇雪晴,杜老夫人一直懸著的那顆心反而真正的落到了肚子里。能生病,還能生這種病的快要死的病,那就證明,蘇雪晴也是個凡人,沒有什麼魔功護體,百毒不侵之類的特異功能。
至此,杜老夫人那曾經熄滅了一腔祖孫之愛,才又死灰復燃,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娘,娘,你去歇歇吧。這里有我呢。」杜三姐一邊幫杜老夫人捏著腫脹的小腿,一邊柔聲勸道,「你都多久沒合眼了?這身子骨不年輕了,娘。」
「沒事,沒事。你就讓我在這待著吧。」杜老夫人扭頭看了一眼屏風後蘇雪晴模糊的身影,「就算回去了,我也照樣睡不著。在這里,好歹還能心中安定一些。」
「娘,你還是回去吧。這鋪子跟作坊里那麼多事,還有家里,沒個人做主怎麼成呢?」不忍心看著杜老夫人這麼大年紀了還在這里受罪,杜三姐再次請求道。
「這個你放心吧。你爹處理這些小事,還是沒問題的。」杜老夫人絲毫不為所動,「橫豎這麼大的雨,鋪子里也沒什麼生意,好辦的很。」
「唉~」見杜老夫人這是有備而來,杜三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讓我爹鋪子跟作坊兩頭跑,娘你不怕累壞了我爹啊?」
「昨天作坊就已經正式停工了,小工都各自預支了一個月的錢糧讓回家了,他們師徒幾個,也都到咱家地勢較高的莊子上去休整了。」杜老夫人老神在在的解釋著,「你爹現在正忙著收拾鋪子,今兒安排好了,也就沒啥大事了。」
「這,外面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杜三姐這幾日都足不出戶的在杏林小築照料蘇雪晴,跟杜老爺等人也就是見面打個招呼罷了,對這場大雨帶來的變化一無所知。
「雖然還沒多嚴重,但也需要做些準備了。」杜老夫人從來對危險都有一種特別敏銳的直覺,正是憑著這種直覺,讓杜家一直安穩到了現在。
「嗯。正好前段時間師傅們都累的不輕,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也好。」杜三姐沉吟一陣,贊同地點了點頭。
「咱家那個莊子,就在半山腰上,原意是買來就近照看晴兒姐的那幾畝山楂樹林的,你還記得?」杜老夫人見杜三姐露出明了的神色,這才繼續道,「等晴兒姐的病情一穩定,能移動了,咱們就帶上鐘郎中他們一起,也快點過去。」
「娘?!」杜三姐猛地抬起頭,對上了杜老夫人毅然決然的堅定眼神。
如果說前面轉移作坊的安排是防患于未然的話,那麼杜老夫人這個決定,就妥妥的透出了一股大難臨頭的危險味道。
「什麼話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杜老夫人幫杜三姐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鬢角,「你大姐,二姐哪里,我已經都去了信了,要自行安排,如果沒地方去,就到莊子上匯合。海燕他們,也已經搬過去了。」
「嗯,嗯……」杜三姐驚魂未定地喃呢兩聲,還在消化著杜老夫人的話。
僅隔著一坐屏風,杜老夫人跟杜三姐說話的時候又沒故意壓低聲音,守在床邊的竹青跟柳綠把兩人的對話給听了個一清二楚。
「柳綠,柳綠……」竹青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著,「你說,咱要怎麼辦啊~這怎麼辦啊~要是姑娘她……」
「竹青,冷靜!」柳綠死死攥著竹青冰涼的小手,「姑娘一定會好起來的。就算,萬一有什麼事,夫人跟老爺,也絕對不會丟下姑娘不管的!」
「對,對。柳綠你說的對。沒事的,一定沒事的。」竹青機械地重復了好幾遍,才堪堪穩住心神。
黎山鎮上的其他貴人跟商賈們,盡管沒做的像杜家這麼徹底,卻也小規模的整理了些家資,分批次送到了自家地勢高峻的莊子上。
一股濃濃的化不開的淒惶,隨著綿綿的雨簾,在黎山鎮上悄無聲息的滋長著。打破這股潛滋暗長的淒惶的,是一陣響徹雲霄的雷聲,跟幾個村民絕望的嘶吼。
「流螢河起來了!大壩擋不住,要塌了!大家快逃命啊!」數個狼狽不堪,步履闌珊的人影從城門口開始,一路跑著走街串巷,淒慘的嚎叫听起來是那麼的讓人頭皮麻,渾身顫栗。
這幾人淋在雨里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後消失在雨簾里的時候,整個黎山鎮都听到了他們的聲音,人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不顧大雨的侵襲,拖兒帶女地一窩蜂的擠著要出城。
一時間,冷清了數日的黎山鎮再次熱鬧了起來,只是這種熱鬧里的主旋律是眾人倉皇的哭聲跟孩童害怕的嘶叫。
被將要來臨的洪水嚇破了膽子的人們擁擠在城門洞里,爭先恐後的往前擠,為了盡快出城,使勁了全身解數,大打出手的更是大有人在。
站在城頭看著下面這副亂象,縣令和何成禮的臉黑的賽過了鍋底,一干衙役立在他身後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
「給我找!一定要把那幾個造謠的人給我找出來!」當再次看到一個孩子生生被人擠的跟父母失散後,何成禮的怒火終于爆了,「天黑之前,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要是找不到,你們就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