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錢莊廖二掌櫃當眾寫保書挑戰高大掌櫃的事，還沒等其他各位掌櫃出了議事廳，就長了腿一樣傳遍了大街小巷。
一向以嚴謹保密森嚴著稱的開元錢莊這次竟然如此開誠布公一般的揭露了內部人事的大變動，讓人不得不有了些什麼別的想法。
比往常慢了兩個時辰才再次露面的審查賬房，剛出庫門，就得知了廖正信的大動作，領隊的大賬房陳興修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動了一下。
「這廖正信，莫非也想學高祥旺的那一套？」副領隊冷茂才貓著腰從庫房里出來，若有所指的接了一句。
「你以為高祥旺是人人都能學的？」陳興修一抖袖子，大步流星地邁出門去。
「嘖嘖~」冷茂才搖著頭嘖嘖出聲，扭頭往後面揚聲喊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可比我們那時候有沖勁兒~里面的老伙計們，你們就先別出來了，省得來回這一趟，等我跟陳頭回來就是。」
「喏。」狹長的甬道里傳來零零落落的回聲，似乎還有幾聲咳嗽跟些許意味深長的笑聲。
高祥旺尚能神色自若地跟陳興修你一言我一語的打機鋒，可躬身站在蘇春田面前的高升卻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你這奴才，這話沒說幾句，就抖的跟康篩一樣，快坐下喝口水，壓壓驚。」蘇春田有些好笑地隔空點了高升幾下，「多大點兒事啊，看把你嚇的。」
「喏，喏。」高升確實是被嚇的不輕，當時廖正信一開口說要查細賬，他腦門兒上立馬就見了汗。
「那天老爺還跟我說要把你單獨放出去獨當一面，真當了掌事，這點小事就讓你怕成這樣，那可不行。」蘇春田跟高祥旺夫妻配合這麼多年。一直貫徹的信條就是不打無準備之仗。
早就預料到有人會趁這個機會跳出來搞風搞雨，所以提早就已經做了防範。要說意外的話，只是沒想到那個人會是廖正信而已。
「小的能跟在老爺身邊跑個腿兒，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高升說的這可是大實話。開元錢莊這里面的水太深，就他這個小蝦米，離了高祥旺，就什麼都不是了。
「好了。這話我可不愛听，要說，就說給你家老爺去听。」蘇春田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老爺現在還在櫃上？」
「嗯。」高升面帶憂慮的點點頭，「從今兒起到查賬結束，所有掌櫃的吃住都由櫃上統一安排，老爺叫我回來順便也拿些換洗的衣物。」
「這廖正信。其他的本事倒是一般，這給人找麻煩的本事卻是一頂一的好。」蘇春田似是抱怨地嗔怒道，「好了，你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拿好了東西就回吧。」
「啊？！」高升見自己就要這樣被打發回去。瞪大了雙眼抬頭看向蘇春田。
「回去跟老爺帶話，就說家里都好，讓他不用掛心。」蘇春田無視高升的呆樣，示意李媽媽扶自己起來，「讓他趁著這幾天好好松快松快，難得有這麼個機會，能休息一下。」
「喏。」等到蘇春田的裙角消失在屏風後面。高升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匆匆告退離去。
關于開元錢莊的消息，蘇雪晴自然也听到了，可對她而言，也就只是個無趣的八卦消息罷了。
按照現在她產業發展的速度跟規模，跟錢莊扯上關系。還是件比較遙遠的事情。哪怕知道事件的中心人物是自己從未謀面的大姑父，蘇雪晴也沒覺得有什麼好關心的。
她現在關心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山楂要熟了。
前兩天來看還只是少數紅紅的可以采摘了，今天帶著樂水再來看。卻發現半山腰上已經火紅了一大片，圓圓的小果子羞答答地掛在枝頭，看著就可人的很。
「晴姑娘你可來了，再不來，老漢我可就要自己找人摘果子了。」海師傅從來可是職業果農，自家的林子遭了災全毀了，一家人走投無路之下來投奔杜家作坊里的親戚，正好被引薦給了杜老爺。
「海大叔，你別急，為了這果子我可花了不少心思，斷不能就這麼白白讓給爛到地里去。」看著海師傅一臉焦急的樣兒，蘇雪晴趕忙勸道。
「好好的果子，雖然俺老漢沒見過，可也知道是好東西。」海師傅打眼看過去，見就樂山跟樂水兩個勞力，心里還有些打鼓，「咱這就上山摘果子去？」
「不急，不急。」看海師傅急成這個樣子，蘇雪晴對他的評價又上升了不少，「這果子好摘，怎麼賣出去還得再好好計劃一下。」
「姑娘，咱還做酸梅湯不就成了？」望著漫山遍野的山楂，柳綠這話說的有些心虛。
「笨啊~這麼多山楂，光靠熬酸梅湯，那得熬到明年去都用不完。」在吃這個問題上，竹青的腦子一向轉的很快，「咱可以回去做餅，做糕，能做的東西多了~」
「好了，廢話不多說。」蘇雪晴打斷竹青得意忘形的顯擺，「海師傅，哪兒片的山楂是最先紅的，咱們這就過去摘~」
「噯，就在這邊兒，來。」海師傅可猜不透蘇雪晴在打什麼算盤，也懶得去猜。一听要去摘山楂了，就來了精神。腳下生風地帶著一行人就上了山。
與此同時，杜老爺跟杜三姐，也在討論這半山山楂的問題。
「爹，作坊那邊兒現在能抽出人來麼？」杜三姐翻著手里的流水賬，「布坊里這幾天活兒多的都排滿了。」
「作坊里現今哪里還有閑人，大師傅們都連續半個月沒有歇息了。」杜老爺屈指在桌上敲了幾下，「從這個月起，架子床的單子都不敢再接了。」
「那就干脆直接雇短工好了。」杜三姐放下賬本，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雖然去的不是自己人，那也比沒人去好些。」
「嗯。也只能這樣了。」杜老爺微微點頭，「慢慢來吧，也別太著急了，嚇著孩子。」
「唉~」一說到這個，杜三姐就禁不住想要嘆氣，「娘那邊兒我前幾天又探了一次口風，還是……」
「這個你就別操心了，你娘那里，我來說。」杜老爺皺著眉頭說道，「晴兒姐那里，你是個什麼章程？」
「我…我自有安排，爹你就別問了。」杜三姐有些心虛避開了跟杜老爺眼神的對視。
「好，我不問就是了。」杜老爺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需要克服心理障礙的，不止他跟杜老夫人兩個。
「那個，衙門跟商行那邊，可都打點好了？」杜三姐生硬地轉換了話題，「我剛去春風街那兒看過，馬上就要完工了。」
「明天就能去領牌子了。什麼時候送去，你決定好了找我來拿。」杜老爺站起來彈彈袖子。「好了，我去作坊里看看，跟你娘說今晚就不回去了，讓她早點歇著。」
「嗯。」杜三姐望著杜老爺遠去的背影，吶吶地應了一聲。
正捧著通紅的山楂傻樂的蘇雪晴腦子里全是各種山楂美食，對于杜家人的良苦用心絲毫不知情。
要不是杜家人在背後幫她打點，蘇雪晴現在哪里還能抱著山楂流口水，早就被人請到衙門里喝茶去了。
古代社會的律法雖然不完備，可對商人最基本的監管還是存在的，開門做生意，且不說交稅的問題，你去到人家官方機構去掛個名，備個案總是必須的吧。
也不知道是有意忽略了呢，還是壓根兒就沒想到這方面，從開始賣酸梅湯到賣月餅，再到現在的點心，蘇雪晴連請巡街武侯喝杯茶都沒有過，更別提去衙門里備案了，估計連商行的門兒朝哪兒開都不知道。
就這麼樂樂呵呵地每天賣東西，然後數銅錢，小日子過的很是滋潤。沒有一點生意人的自覺，還當自己是前世在路邊練攤兒呢，無證經營的很是開心。
按說葉聞應該知道這些，畢竟是家族傳承，耳濡目染的東西。可偏偏，葉聞也覺得蘇雪晴是一樣的情況，杜氏木坊的名頭可也是響當當的。
再加上開張這麼久，也沒見官家的人來找麻煩，所以葉聞理所應當的認為蘇雪晴已經把這方面打點好了。
呂輕揚走之前留下的計劃書里倒是有提過，可蘇雪晴一直覺得自己是小打小鬧，還沒真正開店，用不著呂輕揚留下的「錦囊妙計」，只看過一次就丟到了一邊了。
主子們都不知道，這當奴才的，更是想不到了。柳綠，竹青跟孫二娘也都是內宅女流，對生意的事，也是一知半解，自然也就沒多說話。
綜合以上原因，就造就了現在蘇雪晴對杜家人的好意跟維護完全沒有領會的局面。還一直以為自己很委屈地被拋棄在一邊，無人疼愛。
「咦，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回到帽兒胡同，蘇雪晴就讓孫二娘找了好些竹簽，把洗好的山楂一顆一顆的穿起來。
「嘿嘿~做好吃的呀~」蘇雪晴回憶著童年里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柳綠，竹青，你們也別閑著，快去把蜂蜜跟飴糖拿出來，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