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的時候,杜老爺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杜府。一切雜事按下不表,等眾人收拾停當再坐下來,天都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唉……」端起一杯有些涼的茶,杜老爺長嘆一聲一飲而盡。「好了,時辰不早了,先都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忙活了這兩天,大家都累了。」
「喏。」杜老爺發了話,一屋子下人,不管是有事稟告還是站著伺候,這時都識趣的退了下去。方管事走在最後,還貼心的從外面把上房的屋門給關上了才走。
「爹……」杜三姐看著杜老爺一臉疲憊,為蘇雪晴求情的話滑到了嘴巴卻又咽下。
「好了,燕鳳啊,你也現去好好泡個澡,早點睡吧。」杜老爺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腦仁有些發緊,「那件事,過幾天我們再好好商議商議。急不得。」
「嗯。」杜三姐點點頭,瞟了一眼神色肅穆的杜老夫人,順從地起身告辭而去。
「老婆子啊,你也別憋著氣了,你的心思我最清楚。」杜老爺走過去拉起杜老夫人的手,輕輕地拍了幾下,「這兩天在山上擔驚受怕的,辛苦你了。我讓朱紅給你配好了泡腳水,你先好好松快松快。一切有我呢,你且放寬心就是了。」
「……」杜老夫人依舊一言不發,抽出手來回握了杜老爺一下,起身慢慢地往內室去了。
「唉……」看著老妻有些蹣跚的背影,杜老爺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搖著頭又坐回了椅子上。
「柳綠。柳綠。」竹青慌亂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回蕩在冷清的秋棠君里,「姑娘怎麼沒有一起回來?姑娘她是不是回不來了?」
「竹青,別慌。」柳綠強忍住喉嚨中的哽咽,把竹青緊緊地抱在了懷里,「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姑娘現在一定沒事的。要是真有什麼事了,府里斷不會像這樣平靜的。起碼……起碼……」
「起碼什麼……」竹青從柳綠懷中抬起頭來,發現不知何時,柳綠已經淚流滿面。
「起碼會讓人去簑衣巷送信兒……」至于送什麼信兒。柳綠實在是說不出口。光想想就悲痛地不能自抑。
「嗚嗚……」竹青自然也猜到了柳綠沒能說明的話,抽噎著哭出了聲,「不會的,不會的。姑娘一定會好好的。孫大姐不是又去打探消息了麼?我們等著,天亮了就清楚具體是什麼情況了。我們耐心等著。不能慌。」
「嗯。我們只要等著就好了。」柳綠有些機械地重復著竹青的話,可心中那股濃濃的不安卻絲毫沒有減退,反而越演越烈起來。
卻說蘇瑞娘早早地就從玄妙觀逃也似的回了黎山鎮,在寶兒胡同瘋狂采購一番後,筋疲力竭地回了浮雲閣。稍作休息後。一整天就都處于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之中,待人接物都熱情了不止一個檔次,讓來喝茶的顧客都驚奇不已。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浮雲閣打烊。微笑著送走最後一個顧客。蘇瑞娘連晚飯都沒心情吃。拖著異常疲憊的身子,揮退了想要跟上來的俊眉,把自己一個人關到了屋里。
「你到底是什麼……」蘇瑞娘四肢大敞的躺在床上,盯著房梁研究了半天的木頭花紋,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推月兌未見的孫二娘,復又聯想起玄妙觀中生死未卜的蘇雪晴。
蘇瑞娘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折騰了大半宿。都沒能如願睡著。蘇雪晴稚女敕的笑臉不停地在她的腦海里閃現,把她的心攪得亂成了一團。
這個夜晚,相信很多人都一樣無法安眠。銀白色的月光灑在玄妙觀,落在杜府,飄進浮雲閣。漸漸地鋪滿了寧靜的黎山鎮。
蘇雪晴在床上打了半天的滾兒,實在睡不著一下。干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隨意把衣裳往身上一搭,就信步出了出了屋門。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借著月色看桃花。
「既然你也睡不著,那就出來說說話。」果然晚上不是賞花的好時候,沒看了一會兒,蘇雪晴就失了興趣,「你應該有很多話要問我才是。」
這次蘇雪晴並沒有等多久,就听「 」的一聲,有個人影頃刻之間就出現了里蘇雪晴不遠的位置。然後慢慢地走到蘇雪晴對面坐下。正是幾日未見的妙語。
「這回怎麼不裝不在了?」蘇雪晴歪著頭笑著打趣,「我倒也是現在才知道你這潛行的功夫也是不錯的。」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妙語被蘇雪晴很隨意的一句話一下子給激怒了,不見她如何動作,身形一錯,就來到了蘇雪晴身後,一把閃著寒光的小刀無聲無息地架上了蘇雪晴脖頸,「都是你!都是你!」
「……」蘇雪晴被妙語這突如其來的瘋狂給驚得忘記了言語,余光掃到雪白的刀刃,喉頭處感受著刀上的寒氣,她才真的確定,自己這不是在做夢,是真的陷入了穿越以來最大的一次生死危機中。
「說啊,說啊!你怎麼不說了!」妙語淒厲的聲音劃破了小院的靜謐,「你不是很能說的麼?怎麼不說了啊?!啊!」
「你想讓我說什麼?」回過神來的蘇雪晴對自己脖子上的利刃置若罔聞,語氣絲毫不亂地反問,跟妙語癲狂的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說,你是怎麼從里面取代了晴兒姐的!說,你到底是怎麼殺了她的?!」妙語激動地拉扯著蘇雪晴,手卻異常穩健地控制著刀子,並沒有劃傷蘇雪晴。
「我沒有殺她。」蘇雪晴語氣不變地回應到,「凌真法師的話,你也听到了。是不是我殺的晴兒姐,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師父麼?」
「那根本沒用!什麼都證明不了!」妙語有些歇斯底里地在蘇雪晴耳邊吼道,「晴兒姐那麼善良的人,一句閑話都不會說的人。怎麼可能會把你置于死地?她肯定會為你說話的!」
「看來你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晴兒姐。」蘇雪晴被妙語吼得耳朵里嗡嗡作響,說話的聲音不自主的大了些,「真不知道你怎麼會這樣想。你覺得晴兒姐會放任我一個殘忍奪舍的人逍遙法外,從而威脅她最重要的家人麼?!」
「你狡辯!不是這樣的!」妙語被蘇雪晴陡然上升的語調給駁得一頓,「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晴兒姐的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了解她的人是我!」
「不,你從來沒有真正地了解過晴兒姐。」蘇雪晴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激怒妙語,因為到此時,她已經大概知道今晚妙語的來意了,「盡管你們是最好的姐妹,你們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可,你從來沒有完全理解過晴兒姐的想法。」
「一派胡言!我不要听你說!」妙語色厲內荏地咆哮著,言語中有著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心虛。「你把身體還給晴兒姐,我要听她親口告訴我!而不是你這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怪物!」
「面對現實,好麼?妙語。」蘇雪晴伸出手推了推有些顫抖的刀身,扭過頭跟妙語對視,「晴兒姐已經走了,不在了。就算你殺了我,真正的蘇雪晴也再也無法回來了。在你沒有保護到的地方,她已經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了。」
「……」被蘇雪晴如此一針見血的戳中自己的心事,妙語軟軟地收回持刀的手,月兌力般的連退幾步。然後猛地爆發出一陣壓抑的哭聲,「是我沒保護好她,都是我的錯。我答應過她的,我跟她保證過的。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做到。」
「妙語……」蘇雪晴望著這樣的妙語,比剛才被她拿刀逼著更不知所措起來。
妙語撕心裂肺地哭著,那種失去最親伙伴的傷痛,沒有經歷過的人也許很難明白。但是可以想象的是,這絕對是人生中你最不想擁有的體悟之一。
曾經日夜陪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那個約好了一輩子都要做好朋友的人,就那麼「嗖」的一下不在了,徹底消失了。從這以後,剩下的那依舊漫長的人生,你就只能一個人走了。也許你還會遇到新的人,結識新的朋友,但是都不能跟相提並論。因為那只是他啊,那個在那些日子里陪伴你的他啊。
「妙語。」等妙語的哭聲漸漸弱了,蘇雪晴試著出聲勸慰道,「你知道晴兒姐彌留之際剩下的記憶里,最多的是什麼麼?」
「……」妙語沉默不語,明顯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
「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光。」蘇雪晴說著臉上也泛起憧憬的笑容,「你跟她,兩個人,那些快樂的日子,是晴兒姐最珍貴的回憶。就算靈魂消散,也要留下的回憶。」
「晴兒姐……」妙語任自己的淚水打濕了衣衫,頹然地跌坐在地。
「哪怕到了最後一刻,晴兒姐都沒有怨恨過任何人,包括她的母親。」蘇雪晴眼角泛起淚光,「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內疚。我想晴兒姐也不想你這樣的。」
「……」妙語愣了一會兒,雙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跟蘇雪晴擦肩而過的時候,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說道,「你確實跟她一點都不相似。」
————第一卷終————
ps︰最後這幾章寫的很艱難,但最後這章確實很喜歡。希望你們也能喜歡。第一卷糾結與迷茫終結,第二卷開始奮斗篇~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