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男女在洞中干瞪著眼。
「我當時听那個姓莫的說,姓楊的小子給你們每人發了一部防水防摔的手機,你也有吧?」男的滿懷期待地問道。
「有啊。」因為對方的心細如塵,女的有些驚訝。
「太好了!拿出來,給你們家打電話,堂堂關隴白氏,總能派出飛機火速來救援吧?」
看到女的開始翻找全身的口袋,男的嬉皮笑臉地說道︰「現在我可是全靠你了,白家的和林氏的要是找我算賬,您老人家可要替我說幾句好話啊!」
「沒有……」
「雖然很想逃跑,但這種狀態實在是不現實了,還是用保險一些的方法吧,至少讓你……你說什麼?」
「沒有啊,可能是在來山洞的途中丟失了……」女孩的聲音充滿了沮喪失落。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遺失啊!」男孩惱羞成怒地質問。
「還不是因為你將我打暈扛回來,肯定是那時候掉的!」女人反唇相譏地反駁。
「……」
「……」
洞中的一對男女持續地干瞪著眼。
這就是石守心和白雪心的一天。
從兩人來到洞中,兩天兩夜後,天終于放晴,陽光通過缺口照射進來,映在白雪心憔悴而溫柔的臉上,如玉一般細膩光澤,她捧著一個海碗大小的鐵鍋,即使落魄至此,她的一舉一動依然不失雅致。
平時的白大小姐,對眼前熱騰騰的野菜肉湯連看都不看上一眼,沒有一點咸淡味道,一股馨香卻隨著熱氣直往鼻子里鑽,誘得她不由喉間滾動。而且這還是她第一次烹飪出的作品,雖然是在石守心的指導下,但她還是很想嘗一嘗味道如何。她還是忍住了這股沖動,端向石守心,有些扭捏地說道︰「吃一些吧。」
石守心心知拗不過她,便喝上了幾口,把頭一撇,口吃不清地說道︰「吃飽了,剩下的就當是對你服侍我的獎賞吧。」
「食不語,寢不言,細嚼慢咽以後再說話。還有,吃東西的時候要合上嘴……」
「煩死了,你是我媽啊!」
白雪心紅了臉,遮羞似地說道︰「胡說什麼?來,再吃一些。」
石守心看著她嬌羞樣子,擠擠眼︰「臉紅什麼,你不會看上我了吧?」
只把白雪心臊得死死地低下了頭。
石守心心中一跳,這大小姐不會真的看上我了吧,他糾結了一陣,終于沒把這句活問出口。
有些受不了尷尬的氣氛,石守心裝模作樣地咳嗽幾聲,說道︰「還是你吃吧。這鍋里是咱們最後一點存水了,不要喝完,還能用來熬煮野菜,從中得到一些水分。接下來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你懂的可真多。」白雪心的頭仍沒有抬起來。
「在這野外的大半年,我可不是白過的,而且之前做過很多準備,學習野外生存技巧什麼的。」
「之前你是住在城鎮的?」
「嗯。」
「那為什麼來到這里?」
「為什麼啊?」石守心的目光有些迷離,「打個比方吧。以前我住的地方,就好比昨天這個被封死的山洞,當然環境要比這里好得多,但效果是一樣的,無論怎麼哭喊,也無人應答,最終,我的靈魂會窒息而死。但現在的我,身處在破了一個缺口的山洞中,雖然前途艱難,但有著清新的空氣和溫暖的野菜湯,怎麼也好過從前。我一直相信,也必須相信,我命由我,我不能停止,我想做得更多、走得更遠,這樣才能感受到我的存在、我的方向。」
「存在?方向?」白雪心有些不解地問道。
石守心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微笑道︰「我,就在這里,活著、感受著、思考著、行動著。」受傷的手臂慢慢抬起,指向洞口石壁,「方向就在那里,跨越過去,充滿著新奇與驚喜的世界在等待著,等待我去嘗試、去感受、去擁有。」
看著石守心稚女敕而又滄桑的笑容,白雪心又想起來缺氧昏迷前他鼓勵自己的話語,她覺得越發看不懂這個少年,他熱愛生活、又憤世嫉俗,他放蕩不羈、又行事周全,他跳月兌而不粗暴、驕傲而知分寸,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又對現實有著深刻的理解……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無比地吸引著自己去思索、去接近,想要更加地觸模他的邊邊角角、所思所想。
「所以,在這之前……」
白雪心抬起頭,等待他的繼續。
「任誰都可以,請救救我們吧!」
就是這張利嘴著實令人不敢恭維。面對他孩子胡鬧一般的大喊,白雪心一陣無語。
「洞中的兩位,請移步遠離封住洞口的石堆。」
面對洞外出人意料的應答,洞中的男女面面相覷。還是石守心耳力和記憶力靈光,瞬間反應道︰「是那個未來同盟的什麼雲柱洲,拉曼查?薩維德拉!」
「那怎麼辦?」面對這兩日遭遇的始作俑者,白雪心慌得沒了主意,全沒發覺自己把一切都托付給了眼前剛剛認識、比自己還年少的少年。
「跑是跑不掉了,就跟他合作一些好了。這人看起來作風還算正派,他們的目的好像就是請你去做做客,應該不會傷害你,放心吧。」石守心攜白雪心邊退邊說道。
白雪心卻對自己的事並不太關心,他緊緊握住石守心的手︰「那你怎麼辦?」
石守心的眼珠轉了轉,笑道︰「你就說被我所救,感動得以身相許、非我不嫁。若是傷害我,就絕不跟他們走,若是殺我,也絕不獨活。諒他就不會把我怎麼樣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正經!」白雪心俏臉通紅,不只是氣的還是羞的。
「總之你擺出一副不惜一切都要保護我的樣子就行了!」
「我是真的不惜一切也要……」
白雪心微不可聞的話語已經被石守心發的一聲喊打斷了。
「我們已經退後了!」
「那麼,小心了!」緊接而來的是連綿不絕的金石交擊之聲,如同幾十台打樁機同時擊打厚重的石堆,但層層累累的土石並沒有被擊碎飛散,只是一個勁地震動。一盞茶的時間後,敲擊聲倏然停止,原本堅不可摧的壁壘,化作一塊塊不足一握的碎石,在石、白兩人目瞪口呆地表情中,轟然倒塌、散開。
石守心暗道,強弱懸殊,我連丁點出手的機會都沒有,還不如示敵以友善,博取好感,急忙將手中的匕首放回腰間,
塵土落定後,兩道人影悠然晃進山洞,正是拉曼查?薩維德拉和未銘。
高頂禮帽不翼而飛、衣衫幾處破損、對稱的翹起胡子有一半被燒焦的拉曼查看起來很是滑稽,但舉止依舊風度翩翩,他環視周圍,又打量了兩人一眼,笑容可掬地問好︰「美麗的白小姐,很榮幸又與您見面。這位當初藏身草叢的小朋友,初次見面,你好!」見白雪心自然而然地躲到石守心身後,雙手還緊握著他的手臂,笑容更甚。
精神萎靡卻強自振作的未銘走上前,對白雪心伸出手︰「雪心,你沒事吧?來,我接你出去。」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石守心,提防他輕舉妄動。
不是說好保護我嗎,怎麼還是我出頭?石守心心中苦笑,他舉了舉空空如也的雙手,微笑道︰「我是石守心,幸會幸會。這位老兄不用這麼重的戒心,你看我的傷勢,干什麼都是有心無力啊。再說有這位紳士大叔在,我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拉曼查聞言挑了挑眉︰「閣下便是石守心?」
「你知道我?」
「去年年底,在華夏發生的大事乏陳可數,其中的一件就是田氏、石家幾乎動用了全部勢力追尋你的下落,此事震動大江南北,我也因此記住了閣下的名字。」
承受著未銘、白雪心驚訝的目光,石守心也模不到頭腦,心想石家還真瞧得起自己,怎麼在家的時候沒見得到受這麼大重視,那個白氏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靈光一閃,問道︰「白氏?難不成是齊魯田氏?他們找我干什麼?」
「令堂是田氏長女,田氏的外孫,當然要尋回。」拉曼查訝然道。
「我母親是田氏長女?你開什麼玩笑!」自記事以來,石守心就從來沒有關于自己母親的記憶,當他知道每個人都有母親的時候,他也在家中向每個遇見的人追問過母親的事情,但所有人都對此閉口不談,他見父親頹廢度日、對自己不聞不問,又隨著年齡增長、見識漸廣,早已認定自己的母親早已過世。在石守心的認知中,天底下哪里活著卻有十幾年不與親生骨肉相見的母親,更何況還是九大世家之一的長女貴婦。
「石先生,我是在很認真地回答您的問題!」
石守心見拉曼查不容置疑的表情,默認了這個事實,他強自定下心神,勉強笑道︰「這件事暫且不提。不知兩位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兩人?」
拉曼查點點頭表示不再談論此事,轉而問道︰「首先在下想要確定一件事,閣下為什麼用標槍刺傷林小姐?」
感受著對方不怒而威的無聲壓力,石守心作答︰「那天我的標槍是向未銘持槍的手臂擲去的,只是那位小姐突然自說自話地走到未銘的側後才會被誤傷,我是想幫他們的!」
「哦……你這麼坦誠地說出意欲妨礙我等,幫助他人的話,不怕後果會很嚴重嗎?」拉曼查目光炯炯地看著石守心。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說實話的後果會更嚴重!」
見拉曼查、未銘兩人都有些驚異,石守心松了一口氣,這一局他押對寶了。
「白小姐,您相信他的話嗎?」拉曼查轉而詢問白雪心。
有些膽怯的白雪心沒有說話,卻輕輕點頭。
「在下問過了未銘當時的情況,表示認同石小友的說法,至于之後的事,小友是為了自保,無可厚非,又沒有傷害白小姐。既然是一場誤會,在下並不打算追究。」
誰是你的小友,再說你怎麼知道我沒傷害她,不以為是的石守心撇了撇嘴。
似乎看透了石守心的想法,拉曼查微笑道︰「白小姐雖然有些憔悴,但衣衫整齊、精神飽滿,我自然看得出沒有大礙。而且看山洞內外的情形,閣下傷痕累累,白小姐毫發無損,就知道在危急時刻閣下履行了作為一名紳士的職責,在下願意與所有紳士交個朋友,不知閣下能否賞臉。」
他習慣性地抬手捋捋胡子,發現一邊已經被燒了一截,才有些尷尬地放下手。
「閣下高抬我了……」好細致入微的洞察力,石守心心中贊嘆,嘴上則不住謙遜,見白雪心還是畏畏縮縮的可憐相,只好代為問道︰「既然放過我,不知兩位能不能慷概一些,也不要為難白小姐?」
「當然。我未來同盟這次只是應盟主之命,廣邀天下高門貴族子弟、位高權重英杰,交個朋友。若對方不願,我等絕不勉強。不知白小姐是否有興趣共襄此等盛舉?」
見白雪心幾乎要貼在石守心的背上,拉曼查苦笑︰「看來白小姐對我等有些誤會。也罷,在下不會為難。未銘,你應該還有話要對白小姐說吧?」
一直沉默的未銘,從懷中取出一把收在古樸銅鞘中的匕首,送到白雪心面前,沉聲說道︰「雪心,謝謝你像是以來對我的照顧。一直在欺騙你,是我的錯,對不起……這個匕首,我不能收,你應該將它送給更合適的人。」
松開石守心,白雪心出神地看著登山前一天自己送給未銘的匕首,這是祖父送給自己玩賞和防身的家傳之寶,她和他都明白送出和接受代表的意義。但她還是送出了,因為傾慕他;他也接受了,為了欺騙她。
白雪心是在初一時認識這位普通的轉學生的,他沉默寡言、處事淡然,但正是這種獨特的氣質,使他在不知不覺間與同在一校的白昭揚三人打成了一片,也同樣吸引了白雪心的目光。從初中到高中即將畢業,五年的友情,漸漸醞釀成淡淡地戀情。白雪心習慣了他在身邊時的放松與恬然,她想讓這份初戀開花結果,便將那匕首送與了他,並打算在青山綠水間進行或是接受浪漫的告白,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見兩人保持著「深情對視」,石守心終于耐不住性子,說道︰「兩情相悅,就不能痛快點兒!」手一指未銘,「你,雖然長得不算英俊,但依我看來也是有本事、有理想、有前途、又有靠山的大好青年,若是覺得對方是自己最重要、最愛的人,就不要錯過,直接娶了,管他什麼九大世家、關隴白氏!」手指轉向白雪心,「你,雖然出身高貴,但人家的組織連九大世家都不放在眼里,想劫誰就劫誰,肯定也是富可敵國、權傾天下,你嫁進去也不算辱沒了身份。再說,你們女人不都是愛情至上,無所謂什麼門第高低嗎?覺得一生都離不開他,就跟他走,別管什麼家人反對,生幾個孩子,看他們是哭是笑!」
石守心一口氣說完,很是受用其他三人嘴唇張開的驚訝表情,心想洞口也打開了,送走了這幫瘟神,小爺我養好傷就跑路,躲到別處繼續過我的清淨日子。只是這白雪心走了,心中有些酸澀呢,果然養些小貓小狗也會生出情分啊。
「哈哈哈……」一陣沉默之後,未銘暢快大笑。
「怎麼,想通了?」石守心問道。
「想通了!」未銘看向白雪心,朗聲說道︰「雪心,本來我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歡你,但剛才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雪心,你既不是對我最為重要的人,我也並不愛你。但是,我一直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今日一別,怕是後會無期,我們之間的情誼,我會永遠珍惜。這匕首,還是還給你。」
回過神來的白雪心對未銘略帶羞澀、略帶釋然地一笑︰「我也有些感悟呢,無所謂過去、只想今後與他廝守的男人,也並不是你。」她的眼神飄向石守心,一閃而逝,「未銘,今後我們,還是朋友。」說完,伸手去接匕首。
「什麼?怎麼沒戲了?不是血親的同齡男女之間還存在友情?這跟書中和電視里說的不一樣啊!」石守心的嘟囔引得拉曼查一陣輕笑。
「謝謝!」未銘笑道,卻收回了匕首,轉向拉曼查︰「柱洲,我想單獨與這位石兄說幾句話。」
「當然可以。」拉曼查微微一笑,閃身擋在了白雪心面前,未銘則拉著石守心走到山洞的一角。
「你們……要對他做什麼?」
「請放心,勇敢起來的小姐,我等絕無惡意。」
「那就讓我過去。」
「白小姐,允許男士之間私下的交談與約定,也是淑女的品德喔……」
「怎麼回事?」石守心一副我和你不熟,對我有什麼好說的模樣。
未銘也不在意,親密地搭上石守心的肩膀,笑道︰「石老弟,你走運了!」
「走什麼運?」
「桃花運,雪心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