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少還沒有回來,自然莫水韻的身影也沒有出現在大家面前。可是,其他人渾然不覺。因為,每個人都在交談。
良久,清湮有事需要離開,而芙落跟舒涯夫婦告別後,在原地等待竇少。那落寞的黑色身影心事重重地出了餐廳的門,孤單,孤苦。
她還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李灝,我想和你談談。」
黑色的身影停住腳步,轉身的那一刻,芙落看到的是萎靡的黑色曼陀羅花。那一幕的蒼涼,似乎在她的骨頭里用小刀一下下刮著,密密麻麻的疼痛,永不停止絕望的疼痛。
「不用了。就這樣吧。」聲音嘶啞,傲氣的目光已經磨去了銳利。
她不要看到這樣的李灝,那個意氣風發、傲才視物的李灝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
看見他又想走,她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短短的指甲掐入他鐵一般的肉里,略帶哭泣,「什麼叫就這樣吧?我和你,永遠都不可能結束。」是的,不可能結束那段孽亂的血緣關系。
「竇竇,有急事,我先走了。」不等竇少的反應,她果斷地掛斷電話。她的心里何嘗不想跟過去看看,這半個多鐘頭里,竇少和莫水韻到底在做些什麼,可是她該相信竇少的不是嗎?他只當水韻是親妹妹而已。
幾乎是強拖著李灝離開了餐廳,如果不是李灝還有一點心思願意跟她好好談談,任是力氣再大的芙落,也不可能一路拖過來。
他們就近選擇了對面一間普通的咖啡屋。這樣,在和李灝談話的時候,也可以清晰地看見竇少出來時候的情景。
「你想跟我談什麼?」李灝冷冷的語氣讓她很不適應。畢竟,他們不是仇人,是有著更親密關系的人。
「談你和我。」她也有些生氣了。
對面的男人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似乎在等著下文。
「從小,我就特別羨慕其他小孩。我做過青梅竹馬的夢,也做過有哥哥保護的夢。後來,青梅竹馬是談不上了。在那五年里,我的活動範圍是在一間只有十平米的房間里。媽媽說我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很可愛很有能力的哥哥,她還說長大後哥哥會保護我,我就一直盼著盼著,只想找到哥哥。我五歲後的生活,都是在想盡辦法找哥哥。李灝,你知道嗎?哥哥,這個詞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寶貴最無法割舍的,無論我的人在哪里,哥哥始終佔據著我的心。而你,我也會把你放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現在好了,我有兩個哥哥了。舒涯會保護我,你,也會的,對不對?」芙落有些想哭,但是忍住了。她殷切的眼神凝望著坐在對面的李灝。
李灝依然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她等他的回答都要著急了。仿佛就是要求一個保證。
「恩。」輕輕的一個字,讓她在以後的生命里時常想起李灝,他也正如自己做出的承諾那樣,一生守護著她,不管是對是錯,包容著她。到了後來的後來,連李灝也迷惑了,到底是愛她才守護她,還是因為哥哥的關系而守護她。
「那好,李灝,哥哥,你會幸福的,對嗎?」面對李灝的深情,她無法給予同等的愛的回應,她希望他幸福,找一個合適的人共度一輩子。她,注定要欠李灝一輩子。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這是第一次看到李灝哭,也是李灝第一次看到芙落為他哭。
在舒緩的音樂中,一對男女深情對望,相看無言,兩人臉上徒有淚千行。咖啡屋的人都在旁邊看著,仿佛這是一對因為某種原因而不得不分手的情侶,他們對此感到深深的同情。
「爸爸已經知道你是他的孩子,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你。」為李灝擦掉眼淚的手停在了他的臉頰上,看似在撫模,其實在顫抖。
「呵,你在說笑嗎?我只是一夜的產物而已。」李灝幫芙落擦淚水的手顯得粗魯了些,有些蹂躪的味道。
「你需要這樣嗎?」看見她的臉色由嘲諷變得難看,他停頓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又輕緩了些,「爸爸是真的喜歡你媽媽,不然他不會找了她十幾年。當年,爸爸之所以娶我媽,完全是因為家族聯姻,他們沒有多大的感情。所以,你是他這輩子最喜歡的女人的孩子,你說,他怎麼會不高興你的存在?」
李灝的這番話真情實意,沒有為他的母親感到委屈和厭惡,因為這麼多年來,他父親對自己母親的隱忍也足夠補償了那一晚的失誤。更何況,他的父親一向潔身自好,從來不利用自己的權勢地位與除了母親之外的女人發生性關系或者玩曖昧。這是他最佩服父親的地方。
芙落總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可是她現在腦袋里一片空白,她不曉得如何去思考,因為對街的莫水韻正挽著竇少的胳膊笑靨生花步履款款地從餐廳走了出來。她低下頭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兩個人整整在一起呆了一個小時零二十一分鐘。
誰能告訴她,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里,兩個人在做什麼。是不是她想得多了些,兩個人的臉上都是那麼愉悅的表情,相識多年自然心有默契,她反倒像個局外人一般。對,局外人。他們在那邊看風景,而她坐在這邊看風景中的他們。
心里有股陌生的感受,是妒忌嗎?是不信任嗎?要真正做到愛一個人心無旁騖,全心全意相愛,全心全意信任,原來是那麼難的一件事。他,有他的追求者;而她,也有她的追求者。她在這邊努力的抗拒,那麼,竇少你是否也是這般?
她的理智再一次得到了挑戰,心里默念,要相信竇竇,他剛給自己求婚不久,要相信自己,他是愛她的,他對莫水韻沒有愛的感覺。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李灝傾身上來,撫模著她的額頭。
「沒事,對了,我要先走了。要去接點點放學。」芙落站起了身,緊張的心有些麻木。
李灝見她臉色不對勁,可是她又抗拒著自己,也不好多說。
「哪天讓我見見我的佷子。」
「好。」她只想逃離這個地方,不想讓竇少發現自己。從未在心靈上感到如此的狼狽,送走李灝,她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