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容心生慚愧又游移著幾許疑問,「忍耐。忍耐初中三年還是高中三年?三年三年又三年,有多少時光可以等?任靈魂的原野荒草淒淒,人老珠黃激情不再,愛不會再來?」
王小青老師含笑離開,她卻是站在原地怔怔的發呆。買東西的人把她擠過來擠過去,才不得不嘆了口氣,「哎!我錯了麼?」慢慢的離開人群走進冰冷的寒風。
她鼓起勇氣給兒子打個電話,程遠睜開朦朧的睡眼看了一眼手機又無力的扔在了茶幾上。
電話鈴聲不屈不撓的響,程遠皺著眉頭滿是惡感的「喂」了一聲。「喝酒了,嗯!玩游戲了,和你有關系麼?你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我現在只歸一個人領導,麻煩你以後別給我打電話。」程遠的手機離開了耳朵。
「那是你媽!你怎麼可以這麼和她說話?你念書念多了反而糊涂了麼?」父親在窗口轉過身怒斥他。
程遠在絲絲的朝陽中覺得父親像一張憤怒的剪紙,單薄瘦弱讓人不忍多看。
程遠懸在空中的手凝滯不動,他不想惹父親動怒,現在他是清醒的。
「你穿上衣服我們談談,」程遠爸抽動一下胸腔,程遠把手機松開任它落在沙發上,白玉容用心的傾听。
「說吧!我听著呢,」程遠仰視灰白的天花板,那里好像好久沒有粉刷過的心靈充斥著哀傷和怨恨。
「我••••我想讓你和你媽一起過,你知道我身體越來越不好說不上什麼時候蹬了腿沒了命,我照顧不了你了。你需要有人管束,而我管不了你又看不得你這樣墮落下去,我怕我死了閉不上眼楮。」父親心痛的低下頭把手里的診斷書遞給兒子,這一上午他把死亡的預告通知給兩個他最愛的人,讓他們有所準備不要在死亡來臨的時候措手不及。
程遠看不懂這個書上的龍飛鳳舞的字,但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字里行間濃濃的死亡氣息。「什麼瘤?」他張大嘴巴,卻看見父親苦笑的臉。
可是就在一瞬間少年的叛逆和暴躁又洶涌而來︰「好呀!好呀!你們說了算,生我的時候也沒有經過我同意,養我的時候更是隨你們的便了。我這個破球給了誰都進不了球門,我就是個蝦球!你們隨便好了!」說著眼角的淚無聲的滑落,但是他倔強的用袖子抹下來,臉上干干淨淨的揚起。卻為父親臉上洶涌的淚愕然。
「爸,你第幾次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不要我我就走,你為什麼哭?」程遠把手里的沙發墊子用力的甩向角落。
「我也不想•••我想看著你上高中,上大學娶媳婦,可是我••••嗚嗚」程遠的父親毫無克制的痛苦,在兒子面年。
「哭哭哭,我媽就是因為你愛哭才離開你,男人的眼淚不代表感情豐富只能說明軟弱,這也是我媽說的,你怎麼還哭?」程遠紅著眼楮手卻溫和的有力的搭在父親的肩頭︰「爸,我們不會分開,你也不會死,我不讓你死,你死了還有誰愛我?」他的下頜抵在父親瘦弱的肩膀。
父親干枯的大手暖暖的握著兒子,激動地顫栗。
許久許久︰「爸,還是我們倆過吧!你有工資能養活我,我媽太窮,我以後不喝酒好好學習。我以後負責勤苦學習打天下,你負責保養身體種菜養家。我給你考上一中大學,但是你要好好的活著?」程遠歪著頭盯著父親,仿佛只要他一點頭協議就算完美達成,所謂的死亡與病痛怎麼好意思打擾這對有著約定的父子。
程遠爸緩緩地點頭,眼楮里閃爍驚喜的亮光︰「真的?說話算數?那你先給我去葉子家補課去,那是我老同學還是同桌呢,我就去找她。」說罷竟是來了無限的精神頭,站起來又掙扎著出去了。
程遠決定以後父親無論讓他做什麼他都無條件服從。人就是這個賤毛病,害怕失去的時候才誠惶誠恐的珍惜。總覺得生命太長,一切可以等待,卻不知道眨眼間親人不在。
程遠走出狹長的院落伸長脖子使勁的往林子依的院子里望,屋門「吱扭」打開,林子依端著一盆子洗衣服水往門前的雪堆上潑。
「林子依,林子依」程遠把手攏成喇叭狀壓低嗓音喊。林子依耳朵也尖把盆子往台階上一放歡快的跑了過來。
「喊我啥事?我正幫我媽洗床單被褥,快過年了好忙!」紅撲撲的笑臉,不停地甩手上晶瑩的水珠,忽然向程遠的臉上甩過來︰「說呀!傻了?」林子依發現程遠正呆呆的盯著自己。
冰涼的水滴打在臉上,程遠訕訕的笑︰「我想說你挺可••••憐!」程遠愣是把可愛變成了可憐。「你才可憐!」林子依甩袖離開,她最討厭別人同情的嘴臉。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那個可憐是什麼意思?」程遠焦急的喊。
林子依腦海中電光回轉,「可愛的九月,可憐可以解釋成令人憐惜和喜愛。」林子依的臉上頓時羞得通紅。
程遠卻已經跑過來拉住了她的衣袖。「別毛毛躁躁的。」林子依推開他,「以後見到別人的時候別說認識我,考那麼點點分數太丟人!」林子依想迅速抽身。
「我要去張小涵家補課你去不去?」程遠滿懷期望。
「想去呀!可是我叔老摳兒,說我欠了一**酒債,」林子依無可奈何地聳一下肩膀。
「小依」屋里想起媽媽的喊聲。林子依一伸舌頭︰「壞了,媽媽等著盆子用呢,再見!」她飛快的跑了回去。程遠覺得陽光都忽然間暗了下來,「林子依,你是我心中的太陽!」無由的在程遠的心里冒出了這麼一句。
程遠感慨了一下下,決定回屋里寫作業,成摞的寒假作業已經落滿了塵埃。程遠深吸一口氣關掉手機慢慢的打開書本。半年來學業荒廢,他需要一點一滴的撿回來。
原本打算把張小涵的作業借來抄一遍交差。現在改了主意,自己做吧!抄作業究竟是勞而無功的事情。
差幾天過年,補課班里的孩子再也無心靜坐在教室里淡看人來人往,不聞歡聲笑語。不停地追問什麼時候放假?家長卻暗地里打電話希望葉子多堅持幾天,千萬別把他們過早的放出來。一樣是不回家,一樣是不學習,還不如呆在補課班里省心。
終于,在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孩子們終于解放。于多多率先沖出去和等在外面的哥兒們大良子等人熱烈擁抱。周易本來是第一個跑出去的,偏偏落在了與多多的後面,究其原因是與多多的頭型,頭頂處一個尖兒,減少了不少空氣阻力加快了他沖向自由的速度。
米超的分解動作令人焦急,秦佳雨氣哼哼的等他挪開了**再旋轉一百八十度讓過桌子,抬頭時室內已經半空。
「你能不能快點啊?」秦佳雨挪動桌子擠出來,出門時看見米超的鞋帶又被盤根錯節的系成了死結。「米超,你的鞋帶又夠你解半個小時了,」說罷還捂著嘴笑。
米超皺著眉頭練練的「煩人,煩人」嘟囔,然後撅著**開始解扣子。
「這個周易真是無聊,開學了我揍死他!」葉子決心替米超出氣。
「揍死他倒是不用,只是別再系我鞋帶了,」米超吭吭哧哧的回答,憨厚的樣子竟然令張小涵生憐。張小涵在旁邊蹲著守著他,並給他遞過去一張椅子請他坐下。「還是張小涵最最可愛!」米超討好的真誠的笑,看在張小涵眼里覺得他的包子臉上都是肉麻。
「哎,咋還不回家?」張小涵發現米超拎著鞋煩躁的看著窗外,那里于多多正和大良子等人彼此撕扯在雪堆上摔跟頭,發泄過剩的精力。
程遠一看見他們就打怵,他們總是喜歡叫他「米超小熊!」令米超敢怒不敢言,越是這樣他們越是頂著風的嘲笑,從別人的痛苦里賺取卑微的快樂。
女孩子都散盡了,大良子等人也沒了斗志也跟著消散,米超長出一口氣拉拉衣襟整裝待發。
「嘻嘻,米超你可出來了,我系鞋帶的難度是不是升級了?」周易突然冒出來滿臉幸災樂禍的笑。
「葉子老師說要揍死你,說你無聊。你可真煩人!」米超不善言談,一個「煩人」就代表了內心所有的厭惡。
米超想從周易的身邊過去,周易卻如影相隨︰「米超,你又胖了,越來越像個熊!大狗熊!」周易扭著身子狂笑,他今天有點不正常。
米超單打獨斗是絕對不怕周易這顆豆芽菜的,他憤怒的回頭︰「再說,信不信我也揍死你?」
周易忍不住大笑,他還沒有和米超過過招,不知道米超龐大笨拙的身體之中究竟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米超小熊!米超小熊!」周易連連的喊,覺得特好玩。特別是米超此刻的眼神,白眼仁多黑眼仁少,隱忍、憤怒、不爭,讓周易看在眼里特有成就感。
「轟」一拳過來,周易的眼前一黑,米超的大拳頭打在周易的一只眼楮上,接著另一拳又又打過來打在另一只眼楮上︰「看咱倆誰更像熊?」米超邊打邊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