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叢衡衡沒有理睬衛馳,進了門就躲進了衛生間。等出來的時候發現衛馳已經洗了澡換了睡袍,半靠在床頭看雜志。見她進來也不客氣,直接把身旁的干毛巾扔了過去,說︰「你幫我擦擦頭發,濕著睡覺不好。」
叢衡衡一愣,毛巾已經打到了她的胸口,又掉到了地上。
「怎麼傻啦?連個毛巾都接不住。」衛馳頗為不滿的抬頭看了眼叢衡衡,馬上又垂了眼簾,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雜志上。
叢衡衡慢吞吞的蹲下了身子,動作有些遲緩的從地上撿起了毛巾,走到了床前,問︰「你自己怎麼不擦干了再出來?」
衛馳很是不解的反問︰「幫丈夫擦頭發難道不是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
「如果連這也算是妻子應盡的責任,那還有什麼不是妻子應盡的?反過來說,丈夫應盡的義務又是什麼呢?還是說丈夫就可以毫無底線的為所欲為?」叢衡衡並不想再以一個柔弱的妻子的形象出現在衛馳面前了,她要改變自己。慢悠悠說出的話卻如利刃般的咄咄逼人。
衛馳終于驚的從雜志中抬起了頭,滿臉的不可置信,張了張嘴,猶豫了再三才開口問︰「衡衡,你怎麼了?我不過是看你今天晚上挺開心的,才想和你開個玩笑。你沒事吧?」說著一邁腿從床上下了地,兩三步就到了叢衡衡面前,扯出了她手里的毛巾,背過身,自己搭到了自己的腦袋上大力揉搓,「不就是擦個頭發嘛,至于不至于?我又不是沒有手不能自己干。」
看對方如同浸濕了的柴火,自己點了火,對方卻連半點煙都沒冒。叢衡衡頓時泄了力,覺得自己太不夠冷靜了,難道想這個時候揭穿他嗎?聲弱蚊蠅般的嘟囔了句「對不起」。她只是不想和衛馳有太過親密的接觸。
衛馳的身體明顯一僵,慢慢的扭扭轉了過來,兩只眼楮深深的注視著叢衡衡,嘴角帶出了一絲嘲笑︰「衡衡,什麼時候你我之間也到了要說‘對不起’這三個字的地步了?」
叢衡衡有些啞言,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看不出來嗎,你在躲著我。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因為孩子的事情,好!那件事情是我不對,我錯了,我害了你和孩子。你怎麼懲罰我都成,我忍著,我讓著。我總是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淡化這件事,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可是,現在我覺得我錯了。」
衛馳向前跨了一步,兩個人幾乎貼到了對方身上。衛馳低著頭,鼻尖微觸到叢衡衡的額頭,從他鼻子中呼出的熱乎乎的氣又被她吸了進去。叢衡衡覺得身上已經隱隱的泛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胃了有些翻滾,什麼東西在逆流而上,急于找到突破的裂口。
「我以為我給你的時間夠多了,你還想怎麼樣?我記得我曾經問過你,是不是要這樣過一輩子,今天,你該給我個明確的答案了吧。」衛馳並沒有因為叢衡衡蒼白的臉色而放棄,進一步的逼了過來。
叢衡衡有些顫抖,眼前的男人前所未有的危險,一瞬間她簡直懷疑面前的人是否真的是她認識了將近十年之久,有過最親密關系的人了。她強忍住身體中難以言表的不適,口齒有些打結︰「說,說,說好了的,我們約定,約定的時間……」
衛馳琿了揮手,急促而不耐煩的打斷了她,說︰「別再提那該死的約定了,我就是問你……」
「嘔……」,令人作嘔的味道混合了五顏六色之物,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鋪天蓋地彌漫了衛馳一身。
衛馳身子顫了顫,眼角抽搐了一下。叢衡衡不好意思的捂著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嘔……」話音未落,又吐了。
陽光晃在眼楮上,刺刺的。叢衡衡十分不情願的把手背擋在眼楮前,費力的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天花板、窗簾、被單……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感覺。頭一天晚上的混亂在她的記憶中只留下了零星的碎片,衛馳的目瞪口呆、骯髒的睡袍、無法抑制的嘔吐、爭吵,以及持續到現在的令人煩躁的頭疼。叢衡衡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爬上的床,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但是她清晰的記得當時衛馳激動的緊握住自己的雙肩,聲音顫抖的問她是不是懷孕了。
當時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好像是冷笑了吧,「怎麼可能呢?你吃糊涂了吧?你都沒踫過我,我怎麼懷呢?還是,你的意思是我懷了別人的孩子,給你戴了頂油汪汪的綠帽子?」
衛馳當時的臉色很精彩,從紅變白,從白變青,再從青變黑,五彩紛呈的。「怎麼沒有?那天,就是……」叢衡衡當時就想,是不是可以說衛馳還算有良知呢?還知道難以啟齒,不過真的有良知的人就不會干那麼沒人性的事了,「你知道的,就是個把月前的那天,我們,我們不是?而且,我記得那天我們沒做措施……」衛馳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後面就干脆不出聲了。
叢衡衡冷冷的看著他英俊的、人模狗樣的臉,冷笑道︰「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不認識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內褲穿在里面的是正常人,內褲穿在外面的是超人,你不穿內褲就以為自己是仁者無敵了?還是說你認為自己已經強壯到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一擊就中?不好意思,忘記告訴你了,我那幾天都是安全期。」
衛馳後來又說什麼了?她真的是記不清了,不過他的臉色好像又從黑色重新變成了番茄紅。
好笑,真的好笑!衛馳恐怕從來沒有想到過,性格溫順柔和,向來對他唯命是從的叢衡衡也有牙尖嘴利的一天吧。
叢衡衡在床上懶了好一陣子,才慢悠悠的把自己挖了出來。
洗漱完畢,打開了手機。不出所料,滴滴答答的短信提示音接連不斷的響了起來,一共十三條,兩條早間新聞,兩條天氣預報,三條衛馳發來的,兩條宋曉發來的,一條山里侯發來的,還有最後的三條,售樓廣告。
叢衡衡拿著手機忽然覺得心情大好,並且注意到兩天來都被她忽視了的一個問題——昨天晚上去k歌的人是十三個,今天早上未讀的短信也是十三條。
十三果然是一個充滿了神奇魔力的數字。
從最後的晚餐到十三羅漢,再到金陵十三釵,每一個故事都隱含了一段心酸的過程淒慘的結局。
別的不敢說,叢衡衡可以保證,山里侯的短信會讓她很淒慘很淒慘……
于是,這天早上的「果不其然」叢衡衡毫無懸念的送給了山里侯。山里侯先是對叢衡衡無故曠工表示了極大的憤慨,之後又對她私自舉行小聚會而不通知他表示了極大的不滿,最後為了表示自己依舊是一個懂得體恤下屬的好領導,破例允許叢衡衡放年假一天。
吃過了簡單的早餐,叢衡衡豁然間有些空虛,無緣無故多出來的時間使她不知所措。她想了想,便把家里的床單換下來重新洗了一遍,不光是為了頭天晚上的嘔吐事件,更主要的是為了自己的習慣。她總是有那麼點潔癖的,不能忍受骯髒的環境,不能忍受污濁的氣味,于是,更不能忍受被其他女人用過了的二手男人。
洗好甩干後的床單及易打理,只需要平整的晾到衣架上即可。陽台上配備了可自由調節高度的升降衣架,用的時候只需要先搖到合適的高度,再把衣物放上,最後搖高即可。臨近中午,太陽益發熾烈,烤得她的手心濡濕了都是汗,還好有風經過,將晾曬好的床單吹打在她臉上,半干半濕的味道,還伴有塵埃的氣息。
她從小就喜歡這種味道,記得小時候她總喜歡用媽媽晾曬好的衣物把自己裹在其中,還美名曰「聞聞太陽的味道」。那個時候真好呀!芝麻大小的事情就可以足足快了好幾天。哪像現在,自己都快不知道什麼是快樂的滋味了。難怪彼得。潘說自己要永遠當個快樂的小男孩,可惜現在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越來越少了。
剛想到了媽媽,叢衡衡不由的就想給母親掛個電話。拿了話筒,撥了號,在接通的那一瞬間又放下了。周六上午剛見過,自己的爹媽還勸自己早些給衛馳生個孩子才是正途,女人本就無所謂搞什麼事業,女人真正的事業是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叢衡衡苦笑的搖了搖頭,建國都已經六十多年了,改革開放都三十多年了,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卻並沒有從人們的思想中消除。自己有手有腳自給自足衛馳還出軌呢,要真是女人什麼都沒有了,全身心撲在男人和孩子身上,恐怕社會又該倒退到一夫多妻制了。
這就是為什麼自己從來不敢和父母提衛馳的事情,因為她知道,深受男尊女卑思想腐化的父母能給自己唯一的建議就是「忍」。如果硬要他們多說些什麼,恐怕也只有趁早生個孩子拴住男人這一條了。
無論哪個,叢衡衡都是不願意的。
想到這里,叢衡衡又想到了故事的另一個女主角,也是自己刻意忽視了的人。肖丹,她怎麼樣了?叢衡衡從來未曾自詡為聖母,既然終究還是要放手,還是要成全,她不介意當塊人見人嫌的絆馬石。
增加些難度游戲才更有意思,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