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三十五章 好菜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從波浪中探出頭來,一子精疲力竭,見面前有塊大東西,就探臂攀住,仰頭,但見一雙朗朗星眸。

那時,一子忽有一種感覺,長久的跋涉,都有了盡頭。她暈過去,連暈迷都很安心。

看來,這不過是極度絕望時,為了安慰自己,而編織出來的幻覺罷!

一子此生,從未試過如此錯愕絕望。

她也知道她逃婚之後,她父親肯定是非常的驚愕憤怒,也一定會來找她。

她沒想到,來找她的人,找到之後,會下殺手。

一定是哪里弄錯了。她想。她該回去看看才對。會不會她的父親也陷入某種危險中,身不由己?不然……不然,她的父親,公子達,不能對她做出這樣的事!

「你父親還以為你不能逃婚呢。」傅琪提出異議,「你做了初一,就不能怪你父親做了十五,對不對?」

一子苦笑︰「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出我的秘密?」

一般來說,女孩子吐露了秘密,是希望對方附和她、安慰她,不是跟她提異議的。

「你又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傅琪恭維。

一子嘆氣。

傅琪又道︰「而且你現在的身體實在不適合回去。」

傅琪沒有本事把她醫治康復。劉復生顯然也沒這本事。一子不適合長途跋涉,更無法與人交手。

一子干脆請問傅琪︰「你看我怎麼辦才好?」

傅琪據實而告︰「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吧。你能治好傷,回去看看你父親。如果治不好……你讓自己一生中最後的日子過得舒服點兒得了。」

一子兩眼直︰「小傅,小傅!你說話一直都這麼實誠?」

傅琪攤手︰「不是麼?別人還一直怪我狡黠。我說我的風格從來都最實誠,人家還不信。」

一子笑了。

她笑如冬天過了,風吹起來,湖面上水波皺一皺,草地上花兒都開了。

于是傅琪也笑。

他笑到一半,又驚愕的停住。

自從被伯少君洪綜纏得不堪其擾、給阿星輕視得心如死灰、被簡竹的強大手段驚愕得毫無斗志,他臉上還是做著笑。拱手告辭,離鄉遠遁,出了安城地界之後,踫來踫去都是陌生人。不必時時注意儀表風範,蹲在小棚子里跟癩皮狗一起用餐都無所謂。他已經……多久這樣沒心沒肺開玩笑、輕松自然的笑了?

傅琪低下頭,問︰「你是武學高手給你受的傷,是不是只有武學高手,才能給你治?」

一子道︰「是。犧牲他的內功,幫我治療,才以幫我恢復。」

傅琪攤開手掌,看了看他的掌紋。

據說器量狹小、志向低小,多障礙與疾厄,勞碌。然而多壽。

又有人說仁慈清高,敏慧好學,貴名有為,家業兩旺。

傅琪從來不知道哪種說法才對。或許兩種也並無矛盾……又或者,能性更大的是。兩種都不過江湖術士騙飯吃而已。

前者故意把他說得慘一點,哄他求破解之法,就以索取更多的錢。

後者拍他馬屁,也不過討賞銀。

如此而已。

掌紋,若真刻著命運。那命運,若真是定命,不用去求索。自然也蹲在某個拐角,等他狹路相逢。

傅琪合起手掌,道︰「我們走罷!」

一子看了看他,問︰「漁夫曾說,你想去找一個人?」

「唔。」

「那個人是你害怕我會以身相許的原因?」

「唔。」

「然而你此去,想救我。實則要承擔某種糟糕後果?」一子聲音听起來很難過。

「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傅琪連忙道,「命運如此,不管怎樣我都要去的。你只是一個契機而已。順便救一救你,並不是專門為了你怎麼樣。」

一子還是很難過︰「原來我只是順便啊。小傅哪,小傅。既然我都快死了,你不以哄哄我,就讓我覺得我是特別的,你專門為了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生未卜此生休?」

傅琪望著她,嘴角又翹了起來︰「姑娘,你一直這麼風趣?」

一子撫掌︰「不是麼?別人還一直怪我古板。我說我從來最有趣,人家還不信。」

傅琪大笑。

他笑著,收拾了行裝,問一子︰「吃一頓再走?」

一子道︰「好!」

傅琪就去卷了一包吃的,回來給一子。

不過是五樣東西,選料也沒什麼特別,不過當地魚肉時蔬。

然而一子也是慣了錦衣玉食的,鼻子一聳,先叫聲好;目光一搭、再喝聲彩。

四樣菜,兩樣主食。

四樣菜一涼三熱。

涼的,是當地海獅,取了肉,麻油鹽巴一拌、撒點兒花椒,極鮮美。

熱的,是一素三葷。素的是香筠脯,拿筍脯切成紙一般的薄片,與腐衣相間疊成,浸了高湯,再加文火烤制,切成寸許扁方塊,入口鮮芳,竟還有葷菜的腴美,原來那湯是用雞鴨口蘑松菌合熬的。犖的一樣是圓圓短短小香腸,看起來白花花的似乎很油膩,然而趁著熱,那香味是極有侵略性的,一口咬下,口中肉香爆漿,那感覺簡直美妙得罪惡。則是一大條新烤好的白碴魚,傅琪呼呼吹著氣打開、呼呼吹著氣灑鹽末、呼呼吹著氣擠檸檬汁,呼呼吹著氣勸一子︰「趁熱,趁熱!」

一子再看兩樣主食,一樣濕,一樣干。

濕的是清湯面。面又白又細,松松的淹在湯里,湯呈淡紫,不知是什麼熬的,或者有這時節河里的小鮮蝦米、或許還有早晚掐來的女敕藻頭,未入口,已聞見動人的香氣。

干的是肉包子,不大不小,面身得極好,咬一口,肉餡兒五分肥瘦切的臊,口感已臻極品。

一子埋頭便吃了一頓,等能騰出口來,方問︰「哪個大菜館的名菜?」

傅琪笑道︰「小鋪子。就是被你們打了拆了的那個鋪子。」

一子兩眼直︰「那里——」

她還記得那小鋪子多簡陋。她在里面叫了碗大鹵面、一碟包子,味道也不怎麼樣。那些追捕她的,打斷了她的進食,她一點都不覺得惜。

「那是!」傅琪道,「你得叫老板給你做私家菜,才能吃得到這種級別的。外面那些,不過喂喂苦工們罷了。」

「那你怎麼知道那老板能做私家好菜?」一子努力回憶,確認飯鋪外頭一點暗示都沒給客人。

傅琪道︰「我那天也不過去隨便吃一點……」

他去吃,嘆了口氣,到廚房里,聞了聞味道,又嘆了口氣,看著老板掌勺的姿勢,又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拿出大塊銀子給老板說︰「你照著你能做的樣子,給我做吧。」

于是老板就拿出真本事,給他做了這些菜。

「為什麼他不去大飯店、或者大貴人家里,賺些大錢?」一子奇怪。

總有他的原因。江湖飄零,風吹萍聚,又何必問。傅琪如果問得深了,也未必能吃到這樣的好菜了。

好菜吃完,傅琪就帶一子上路。

路上他們稍微遇到了一點驚險,追捕一子的也曾經躡到他們的行蹤,追得離他們很近。

「你說他們是從漁夫嘴里、還是從大夫嘴里撬到了我們的事兒?」一子問。

「沒有依據,不好說。」傅琪拒絕胡亂猜測。

「不如我們打個賭啊!」一子道,「如果是漁夫,祝你和心上人百年好合;如果是大夫,祝我和樹人一樣有單相思的機會?」

傅琪覺得這輩子沒有听過更無聊的賭注。他正經地問一子︰「你真的從始至終,沒有懷疑過樹人的真實性?」

一子愕道︰「沒有。為什麼要懷疑?」

傅琪目光里的含義是︰「你也未免太輕信了。」

一子替自己辯護︰「譬如太陽會從東邊升起。你在井口丟一個東西,它應該往井底落。當然你也以懷疑今天的太陽會比西邊升起、說不定根本不升起。又或者一個東西根本不往下落,偏要往上飛。但總要先有個理由、有個痕跡,才能這樣懷疑,對不對?如果什麼原因都沒有,對什麼事都懷疑,那也懷疑不過來的嘛!」

傅琪想了想,承認︰「目前我想不出他的動機。」但傅琪強調,「那是因為我知道得太少了。你想想,如果你逃婚,誰會受益?」

「是……想嫁少君綜的人嗎?」一子猜測,「我逃婚,她就以去嫁給少君綜?」搖搖頭,「我想不出哪位少姬或者貴媛,會有如此能力,而又如此幼稚。即使知城二少姬,曾與我同列為候選人,但我想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出事,她補上?她君父也不容她如此掉價。」

傅琪卻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人。

傅琪對君主貴族的糾紛所知甚少,但有一件事,一子不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阿星要往上攀,攀到人所不敢夢不敢想的高處。

阿星跟伯少君洪綜傳出韻事,傅琪以為這兩人做戲,要把他誘回去,是難道……阿星哄著伯少君洪綜,讓洪綜以為是做戲,實際上,阿星卻要利用這樣的好機會,把假戲給真做了?

傅琪面沉如水。

「你想到什麼了?」一子敏銳的感覺到他情緒波動。

「沒什麼。如果不是我想的,你不用管。如果是我想的……你也不用擔心了。」傅琪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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