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八十章 瘸子找死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瘸子秦如果能單干,絕不考慮與人聯盟。

從根本上說,他不信任人。白花花的銀子哪怕燒化了,也還是銀子水;哪怕跟其他東西燒熔在一起,回頭再煉出來,該幾斤幾兩幾分銀子,還是幾斤幾兩幾分——它總歸在這里!

可是人呢?太陽還沒從東邊樹梢頭走到西邊兒的瓦檐上,院里鳥兒撅起**拉的一泡稀屎還沒有干,人已經變得連從前的一點影兒都不剩了。

所以對于背信棄盟,瘸子秦沒有心理障礙。他覺得,他如果不這樣干,傅琪也會這樣干。

瘸子秦做夢也沒想到傅琪已經把倉庫里的米壓價糶給了西商,西商不再急著進米供給西邊諸城的高端市場,他手里剩下的米缺乏銷路,注定要跌。

瘸子秦只是覺得,西商老是不松口,一直頂下去,畢竟可慮。

簡竹派簡來方去向瘸子秦做一項提議時,瘸子秦正中下懷。

寶刀投靠大喬之後,簡來方就回到了簡竹身邊。他替簡竹帶給瘸子秦的提議是這樣的︰「我們老板想用市場價向您買米。買您全部的米。」

出價太優厚了,單子太大了,瘸子秦可不敢相信,眯著眼楮問︰「現在的市場可夠危險的呀,簡老板敢接盤?」

他得到的答復事︰簡竹肯。前提條件是,如果他能幫忙簡竹鋪通販絲道路。

桑邑的絲例來往張邑走。張邑完成生絲的精加工,再販往各地。簡竹手里已經有大量生絲,現在的任務是通過張邑往外搗騰,步步高升。張邑現有最大絲商是大喬。扶植簡竹,就是跟大喬作對。

瘸子秦不在乎跟大喬作對,他只在乎自己在當中能不能落下好處。

簡竹提出,他可以接手瘸子秦手里的大米,讓瘸子秦不至于承擔米市的緊張風險。米價就按現在的市場價來,可是簡竹不能付現銀,要用生絲期票作擔保。

就是說。瘸子秦現在把米給簡竹,如果能幫簡竹把生絲賣出去,簡竹從賣絲利潤里抽出米價付給瘸子秦。如果生絲販不出去。簡竹的絲、瘸子秦的米,一拍兩瞪眼,都落不下好。

瘸子秦當場就大笑了︰「簡老板好如意的算盤!我秦瘸子可不敢領教。大管家。您請!您請!」端茶碗送客。

簡來方不怕被送客。做生意嘛,本來就都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幾經拉鋸,簡來方的出價改為︰同意支付現銀,但並非全部貨款,而是按行業慣例。百分之二十的定銀。

實際上。就連這百分之二十定銀的款項。簡竹都沒有。簡竹的所有現銀,都已經投入麻田麻料炒賣。這一點,慕飛給簡竹提供的數據報告書里,明確指出︰如果抽出這麼多現銀。炒賣資金鏈頓時斷裂,安南地域的麻料泡沫會被戳碎。

可是簡竹仍然對簡來方吩咐︰「可以讓步到這個程度。」

簡來方嚴格按吩咐辦事,絕無質疑與偏離。

交易談到這種程度,照理說也差不多了,但瘸子秦擰了擰脖子︰「剩下的現銀可以用貨抵,但不是絲。」

「那是……」

「麻!」瘸子秦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知道簡老板手里有麻。」

簡來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遭遇了猛烈伏擊,都懵了。瘸子秦毫不放松。一定要用麻來抵。這是非常狠辣的要求。現在這個市場,麻料簡直等于白花花的現銀——不,比銀子還硬實!

簡來方不得不對瘸子秦說︰「我要回去請示。」

簡竹的既定方針是從繭商做起、一步一步打進絲綢市場。麻料炒賣是為了積累資金而做。若只抓著麻料不放,因小失大,甚為不智。

瘸子秦的要價雖狠。他料簡竹不得不讓步。

簡來方請示完之後,確實無奈而難受地向瘸子秦讓步︰「就依秦老板的意思吧!」

兼思等人乘著車子進入張邑時,簡竹正在安排瘸子秦的人驗麻。至于銀子,簡竹說,要從銀號提,一些銀票要從各個渠道收回來,才能湊足定銀所需,請秦老板等到當天晚上。

當天黃昏,海蛇幫的人也驗了麻,滿意的留下現銀。

一批麻,簡竹許給了兩個人。他巧妙的布置,讓兩頭驗麻的人互不相見。之後,就等著瘸子秦取定銀、送米票來了。

米、絲、麻,都是沉重的貨色,運來運去的麻煩,所以在漫長的交易歷史中,市場發展出一種「貨票」,由商家出具、當地政府公證師蓋章確認,票據轉手,就表示商品所有權轉手,不必非等沉重的貨物從一個倉庫搬到另一個倉庫才算。

如果票據已經合法轉手,貨物卻滅失,那麼仍由上一手持票人承擔責任。

簡竹把麻票交給瘸子秦,就表示把麻都給了他。如果麻在倉庫中失蹤,簡竹要補足差價。反過來,米票亦然。

眼看一切都很順利,要去交票、拿銀時,瘸子秦卻突然產生了顧慮。

他撫摩著米票,像撫模著心愛的孩子,輾轉反側,憂心忡忡。

簡竹送走海蛇幫的人,約好了取麻的時間、方式。

瘸子秦喉頭發干、四面張望,就好像有誰躲在角落里窺視著他、又說不定會跳出來給他一個建議似的。

簡竹在雞鳴茶舍的茶灶邊,不緊不慢給自己泡了一碗茶。

瘸子秦披衣而起,繞室徘徊。西商還未低頭,就把大米出手,違背了與傅琪的約定。然而他並沒有賤買,從這個角度來說,也算維護了和傅琪的聯盟。那麼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簡竹擺弄著月光。

是這時悟寧附耳把他猜測的寶刀身世告訴兼思。寶刀目光閃閃,忽而拍手失聲叫道︰「哎呀!」兼思做賊心虛,以為從此要反面成仇,心髒都停跳。而瘸子秦出門又回房、回房又出門,苦思無定計,拈斷數睫須。

簡竹在雞鳴茶舍的榻上安睡了。裝銀子的袋子就擱在榻腳邊。

月光漸淡、天光漸亮。雞啼了。

簡來方伺候簡竹起床洗漱。主僕倆出門。簡竹把銀袋留在地上懶得提。

瘸子秦踩著旭日光明自茶舍外頭石徑上行來。

「哦,秦老板早。」簡竹一點都不提他晚來失約,只向室內偏頭示意︰「定銀在那兒。」

瘸子秦驗了銀。是十足雪花紋銀。

海蛇幫搶劫時固然凶,做起生意來,卻比一般生意人都還要規矩些。他們拿出來的銀子。絕不會灌鉛。

瘸子秦把米票交給簡竹。簡竹交給簡來方收好,向瘸子秦拱手︰「今後就承蒙秦老板照顧了!」

瘸子秦拿著麻票和現銀呆立著,不明白心中的憂慮是從何而來。這樁生意明顯是他賺到啊!簡竹甘願吃虧,只為了換瘸子秦幫他對抗大喬。

張大佬當初敢給簡竹吃下這麼多生絲,就是拿準了大喬跟他關系夠硬,不會放簡竹活路。

簡竹吃下這些生絲,是活活撐死、還是就此做大,只看瘸子秦幫不幫得上忙了。

「——罷了!」瘸子秦想,一切不安,大概只是怕大喬的瘋狂反撲。

這樣想了之後。瘸子秦就橫下一條心。不再多愁多慮。全心全意跟大喬掐架。

不旦為了簡竹。反正只因米價之戰,身為大米商的他、跟身為大酒商的大喬,就已經是勢不兩立了。

瘸子秦跟大喬明確宣戰,僅僅三天。大喬就感受到了可怕的壓力。他不得不答應寶刀遠行。寶刀答應,會帶回更廉價的皺紙原料。這對于大喬來說非常重要。

簡竹則出清了倉庫里的麻料——按照協議,海蛇幫的人悄悄把麻都弄走了。他們本是干這行的,手腳很利索。瘸子秦一點都不知道倉庫里的麻已經不見了。

歸明遠等一干帳房,算完了最後一筆收入,互相對望,連笑的力氣都沒了,只管相互攙扶著,到床上呼呼大睡。

簡竹把麻料全部出清。換回19.5倍的高利潤,以及張邑一半的優質早稻米。

早稻米、以及麻田,仍然等待出貨,但資金鏈至少不需要緊張了。簡竹也保證出貨絕不是問題。帳房們可以好好的中場休息一下,積蓄精力。等待下一場大戰。

——「那一定也是場輝煌的勝戰!」不知不覺間,明里暗里所有人,都對簡竹豎立起這樣的信心。

簡竹坐在窗下,仍如往常,給自己烹一碗茶,看看樹外碧綠的石榴影子里,火紅的石榴花。

有個人「 」的一腳踢壞了他的窗、驚翻了他的茶碗。

「哦,星姑娘。」簡竹撢撢衣襟上濺的茶水,「你回來啦?倒是挺快。」

名義上,阿星是往華城去了。但實際上,她留在這一帶,監視兼思、簡竹、寶刀等人的動向。听得簡竹寒暄,她微微語塞,旋即抹過臉,連珠炮的質問︰「你知不知道白寶刀跟仲少君去覺城了?你明明知道她其實是薛大將的女兒!你明明知道薛大將是我們共同的仇人!我是要叫他們都好好吃苦的!你知道他們的行蹤!你根本放任他們!你是何居心?你——」

簡竹拿出一張票子給阿星︰「姑娘,幸不辱命。」

「你……什麼?」阿星看著手里的絲質票子,張邑一半的新米,瘸子秦所有的庫存,簡竹連蒙帶騙來的,現在交到了阿星手里。

簡竹向阿星招手示意。阿星猶豫一下,終于把耳朵貼到簡竹的帽帷邊。

簡竹向阿星輕輕、絮絮的,說了很久,最後總結︰「我知道姑娘有釀酒絕技,但貿然入市,難免啟人疑竇。羊醫生拿了屈老板的秘方,用上我收的米,大約在年底,總能把第一批新酒釀出來。那時候,酒坊歸姑娘。姑娘拿了自己的絕技,說是在屈老板秘方上加以改進,就很自然了。寶刀往覺城,如我所料,麻市必定暴跌,張大佬的產業我可以全盤接手。絲業也大有可為。姑娘囑咐我為姑娘大業多多儲備資金。我如今總算上軌道了……姑娘怎麼了?」

阿星鼻子翕動著,強忍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哭出來。

她弄巧成拙!

她以為簡竹有異心,所以另外栽培傅琪。傅琪幫她給羊醫生搗亂,還幫她壓米價。簡竹不知道,所以反給瘸子秦接了盤。原來簡竹買酒業、縱容寶刀什麼的,都是為她考慮,稍微有點成績,全部都獻給她。她真是錯疑了他!

「我……我听說你跟先城君反目,是因為你有什麼奇怪的提議。還以為——」阿星蹲在地上啜泣,「非我族類其心必誅,你另有異志,跟我不是一條心。我另外做了些手腳……我錯了。你布的局很好,非常好。我反給你添了麻煩。」

簡竹安慰的輕輕撫模她的黑發︰「無妨。姑娘,無妨。我們總能否極泰來、柳暗花明。」

咸腥的海風,往青神嶺吹。

雪白的船帆,在陽光下等著啟航。

這是滄浪西陸聖元1144年的夏天。這一天,紙業革命的重要原料,靜靜待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等著人去發現;酒業革命的雛形,睡在陶甕中,一點點的發酵出醇香、又或者變為酸苦;海邊有木頭和鐵器在人手里叮叮當當,排成前所未有的形狀,等著開啟遠程航行的新時代;後來被人夸獎「安城的娘娘會釀酒」的「安城娘娘」,正拿她一生最大的宿敵,當成了最貼心的心月復;而十二城千年里唯一一個得到謚號、而且謚號為「文」的女性,拉起她其實一生都沒有緣份牽手的少年的手,笑道︰「我們走!」

兼思失神地望著粉團團臉上、露水般晶瑩的笑顏。

當他們還站在白神嶺下,小露紅還在酒醉昏睡中時,寶刀快活的拍掌跳起來,問他︰「啊呀,你們買麻是去做什麼?」

「織網搓繩子什麼的……干嘛?」兼思滿頭霧水。

「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寶刀大笑,「朱兼思,你帶我到覺城去!」

兼思恍惚回到一年前,她塞過一個假元寶買他帶路,下令︰「我不認路,帶我去!」一樣的理直氣壯、神氣活現。

他的心還茫然不知所措,頭已經點了下去。

服從她的要求、與她同行,如此自然而然,仿佛天上眾神已經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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