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十八章 同窺奇書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慕飛拿到了那本奇書。

很多地方污損了,有的字看不清。小兵丁已經找人重抄了受災最慘重的一些頁數,但沒能全部換新的。要論全部書稿,還是瘡痍滿目。

第一頁打頭第一句話說︰

「這是一個平靜的年代。」……

魂淡!慕飛想︰這話也能形諸于筆墨?文章大事!哪怕小說家言,也要先寫首卷前詩,來幾句「天下大勢」、「人間之事」的大道理,哪怕說到枕席間事,也得扯到「須知世有夫婦,猶如內有天地;天位乎上主施,地位乎下主受」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平靜年代什麼的……這叫什麼文章之道?!

他再往下看︰

「這個年代緊接在一場浩劫之後,所有的大俠、魔頭、怪客、英雄,好像不是在浩劫中死光、就是忽然都跑去隱居了,江湖上太平得簡直不像話。」……

這話就更不成話了,慕飛根據學堂里夫子教的寫文章規矩來批評︰沒有對仗、沒有對偶、沒有押韻,也就是說,沒有文采!天下沒有文采,而硬要成其為文章的,除非是說書人那種胡扯的故事了。可是說書故事,尚且要有英雄俠客,得大費筆墨,寫那英雄騎的是什麼馬、拿的是什麼刀,俠客又救了怎樣的貞烈佳人!劈頭就講什麼江湖太平得不像話什麼的……這種寫法簡直不像話。

拙劣的筆墨,堅持寫下去︰

「但即使是這樣的年代、即使是這樣年代中的人,還是要有自己的故事。」

慕飛忽然就安靜了。

他不知道這句話里,到底有什麼力量擊中了他的心。反正就是擊中了。

他把這本書揣在懷里,謝過順子,保證自己會愛惜書稿,手擦干淨了再看。

路上,手指有點汗,慕飛還是忍不住翻開書來看︰

「第一次見到白冰冰,是在馬球場上。我擊的球。球往草坪那頭飛出去時,偏了些許,忽然傳出「噯喲」的聲音,一個白衣白裙女孩子模著頭站起來︰「誰打我?」我很愕然。」

完全大白話。有輛貨車轆轆行過去,慕飛叫住它,請它搭一程。這樣一來,慕飛可以一邊趕回山烏檻,一邊再看幾頁︰

但凡美女總是容易叫人低聲下氣的。我的道歉變得更加真誠。她也不說話,瞪著那雙葡萄大眼看了我片刻,猛然一個巴掌抽過來︰「你眼楮往哪兒長的?」

我驚愕得都忘了躲,被抽得「叭」一聲響,頰上頓時火辣辣的,這丫頭叉著腰繼續罵︰「問你呢!你眼楮長哪兒了?」

我的氣也上來了,冷冷道︰「對不起。可是小姐您在這兒干什麼?」

「干什麼?我睡覺!」她道。

「睡覺?」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喜歡在草地里睡覺,那又怎麼樣?」她理直氣壯。

「可是,這里是馬球場!」我的聲音也拔高了。

「我在打球嗎?」她鄙夷的瞥我一眼。

「沒有……」我就只好傻呼呼的回答。

「懂了吧!這是我家的球場,我沒有用它,那它就不是球場,只是塊草地,明白嗎!」她把「我家球場」幾個字咬成重音,再鄙夷的掃視我全身,「你哪兒來的?」

「我是你家的老爺邀請過來的。」我忍著盛怒,將「你家」這兩個字也咬成重音,「他臨時有事處理,叫我先過來揮兩桿。」

幫我去拿飲料的白家僕人到這時候才跑過來︰「小姐,小姐……這確實是老爺請過來的……」看他的表情幾乎都快哭了。

「好!」她頓足,指我,「你等我爹回來,我告訴他你打我!」得意洋洋研究一下我的表情,「咦,你不害怕?」

——「喂,到地方了!」趕馬車的招呼慕飛。

慕飛悻悻然合了書,進山烏檻復命。

那個平靜的江湖里,壞脾氣的小姐,捅了馬蜂窩的男人,怎麼辦了呢?讓他們去吧!慕飛有正經事要辦。

慕飛把順子那里打探出來的消息,向簡竹作了回稟。很快,兼思也知道了。慕飛覺得順子是個二楞子,智力低下,性格沖動,不足為慮,根本沒猜到兼思就是那號稱已死的洪縑!

兼思是秋天跑出來的。很快,右夫人母子發現他失蹤,當時也嚇了一跳,定定神,先瞞著城君。兼思跑出來一段時間,沒人尋找「仲少君」,他越發心寒,及至過了年,全城報喪。這是右夫人稟報城君︰那不孝的孩子,既然要跑,就當他死了罷!

城君同意了。

安城仲少君,有了這未死之喪。

兼思听聞喪事,手足如冰。他設想過很多次,自己跑出來的話,父親、還有右夫人,會有什麼反應,卻完全沒想過會這樣︰

先是寂寂無聲,仿佛天底下從沒少掉他這麼個人。然後就全城發喪,天底下真的抹殺了他這麼個人。

「看來我在那里,確實是多余的。」兼思頹然這樣想。

張邑對持白玉少年的通緝,讓兼思警覺︰對右夫人來說,他豈止多余!「未死之喪」都不夠。右夫人希望真的把他捉回去殺掉。

兼思應該跑得遠點、再遠點。

卻被寶刀絆住。

醫生把了脈,說她是體虛,風寒。多少女孩子體虛?天下有誰沒受過風寒!單照這兩種病灶來說,好像沒什麼大不了。但醫生又嘟嚕了一串話,表示人跟人不一樣、貨比貨該扔……啊不,病比病要糟!什麼人之所受氣、海之所行雲、五藏六府之大絡、迎而奪之、陰陽俱靜……

慕飛覺得詩韻、詞譜已經夠難懂了。醫學大道比起來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只有算命書能跟醫書相提並論了!

那麼玄而又玄的東西,真的有人能學通學懂,而且用回人身上,治病救命、無往乎不利嗎?慕飛持懷疑態度。

總之醫生咕噥了一通,說寶刀很危險,但不是不能治。他醫者父母心,一定會盡力。盡了力就要看命了。

他開了一個藥方,讓山烏檻煎了喂病人。

抓藥花了一個時辰,煎藥又要兩刻鐘。

如果是急病,慕飛覺得,光是抓藥煎藥的工夫,病人已經可以嗚呼了。

幸虧寶刀不是急病。這藥用專門的「喂小兒藥匙」送到嘴里,她還能咽。咽完了,體溫下降了一點,病勢有所緩和。

她病勢雖緩,她身邊還要有人守著,晚上都不能斷人,簡來方安排大家輪番值守。初更到三更,輪著慕飛。他在床邊枯坐,看看寶刀睡得還算安穩,放了心,忍不住又伸手模出順子給他的書,要埋頭看下去,又有點良心不安,抬手探探寶刀的臉。

這團子臉,不知是不是發熱被蒸的?比平常更柔軟。慕飛指尖似要陷進這團微燙的軟團子里,地老天荒,地老天團。他嚇得心尖一抖,趕緊把手收回來……呃,總之燒得不算特別燙,就好了。他放心的翻開書看下去︰

那個男主宋某人,原來是古董鑒定大師啊!被白富商請到家中,幫他把那些私家收藏一樣樣查驗過來︰

嘆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有錢人收藏這些東西所為何來。美麗,當然,很多古董都有非常美麗之處,但我看遍這許多名貴之物,一件都不曾購進,目前手里唯一的珍藏是個小小的水晶玻璃鎮紙,其上且有一道裂痕,當年在舊貨市場購入時盛惠十八塊大洋零九毫,很不貴重,是真的,但如果你夠愛它,你就會承認︰它其實也非常美麗。

把注意力轉向白老爺的收藏,我屏卻雜念,一件件慢慢看過,有的一眼便知端的,有的略顯疑難,我征得主人同意,用手拿起細細「望、聞、問、切」,再加點小工具的輔助檢查,心底也有了稿。這些東西全看下來,白富貴關切問︰「如何?」

我坐回軟椅上,笑笑︰「白先生,其實收藏古董,主要是修身養性,各個朝代都有精品問世,‘真假’二字,有時並不一定那麼重要。」

白富貴也笑︰「宋賢佷的話,真是金玉良言。不過我也知道,這幾件東西中有幾件恐怕是贗的。我一生難得糊涂,但買了東西,總想听听行家的意見,這不為過吧?」

他自作孽。我拿手指頭在十八件藏品中點出八件贗品來,有的是拿真品殘片粘貼、有的通身都靠作舊,余下十件中還有五件其實是後朝仿前朝,雖然仍算古董,只不知白富貴買的價格是按哪朝的買。這一遍點下來,小商戶人家恐怕已為此破產,白富貴神色略顯難看,但總算還鎮定,我也暗自欽佩,深吸一口氣,手指頭轉向十八件中最昂貴的一件。白富貴「呀」的一聲,不由變色。

——慕飛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但看男主「宋賢佷」,毫不客氣地告訴白富貴,這最貴的一件「古董」,也是仿的,而且甚至不是後朝仿前朝,索性就是當今的仿品,但做得如此逼真,恐怕是「**上盛名卓著的那位老爺子」臨終前仿的一件,仿品本身也價值連城。

慕飛松口氣,卻听耳畔低聲道︰「你看什麼書?」

聲音柔軟,如蒸籠里熱氣初上,那若有似無的白霧。

慕飛不知為什麼就從骨髓里顫抖了一下,扭頭,看見寶刀已醒了,枕頭上微微偏過頭,凝睇于他。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關系?寶刀從沒有這樣安靜、柔軟,她那雙葡萄眼楮,也從沒黑得這樣瑩然窈然,楚楚動人。

慕飛剛從黯淡雜亂的筆跡、俊逸灑月兌的情節中回過神,一時不知今夕何夕,但覺一燈如豆,窗格低扣,藥香低縈,而袖邊枕上,這柔膚瑩眸,從老早起就出現在他人生里,今後也會一直伴他晨昏。

慕飛聲調不覺也變柔︰「看本書呢。」

寶刀「哦」了一聲,似乎也想看的樣子,畢竟大病未愈,身體虛弱,那書又紙頁潦黃、字跡散亂,她看不了。

慕飛覺得一個人看書,果然也沒有兩個人分享有趣,便道︰「我念給你听吧。」隨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扶了扶枕,自己背倚在她床邊,手抬著書,就輕聲念出來,作者的筆鋒另掀波瀾︰

白富貴把它拿在手里慢慢轉著︰「不是真品?」

我遺憾點頭︰「花卉細節處有那位老爺子的風格。作舊方式雖然巧奪天工,但在下敢說,如果把它砸碎,碴子口仍然是白的,而非古物的灰黃。其實那位老爺子到晚年時仿制古玩純是為娛樂、不是為了蒙錢,他那一門雖然隨後式微,但老爺子的名聲不朽,將這東西拿來給白先生冒充真品換錢的人,不管是哪一位,都罪無可赦。」

白富貴點頭,手一抬,這件東西在地上「 啷」摔碎。我都不由得失聲「呀」一聲。白富貴揀起一片碎片慢慢的看著,抬頭向我笑笑︰「果然是當今仿品。」

我真的冒出冷汗。倘若這次看走眼,把我賣了不知賠不賠得起!白富貴此人,實在光棍。我不由得心生好感,笑道︰「其實何必砸,它的真實出處已經不簡單,留著紀念也是好的。」

白富貴悠然道︰「真即是真,假即是假。」說著不知觸動什麼心事,在那兒默然片刻。我打個哈哈︰「不知白先生還有什麼藏品?」他呆了呆,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笑︰「哦,還有一件。」捧出個盒子,放在桌上,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賢佷你看看?」

我以為此行的正主兒就在眼前,心跳加快,往盒子里一看,不由得呆住。

旁人若拿這種東西給我,我要跟他翻臉,但既是從白富貴手里出來,我只能多看兩眼。白富貴緊張問︰「怎麼樣?」我怔了怔,嘆口氣︰「似乎是地攤上的東西?」

真令人奇怪。按說白富貴眼力雖然不算什麼行家里手,但也不至于此!

他擦著額上油汗,「呵呵」笑著拉開一道邊門︰「冰冰,你進來。你看,爸爸說是假的嘛,你還不信!」

我呆坐原地。白家大小姐一陣風卷進來,橫我一眼,舉起那只「古董狗」往地上砸碎,「哎呀」笑起來,揀起一片碎片得意洋洋道︰「你看你看,碴子口是黃的,你走眼了!」

我忍著氣,道︰「因為它甚至不是用真正白泥陶土燒的。這種‘土’,只能稱之為‘黃泥巴’,小姐。」

慕飛念到這里失笑。真真的富貴閑人、俏語嬌聲,這斗嘴斗得……卻怎麼有點像他和寶刀?他偏過頭, 寶刀一眼,寶刀已闔上眼,又睡著了。睡容安穩。一室靜謚,慕飛瞄了她片刻,低頭,獨自再看那質量粗糙的麻紙上,拙劣的字體,掀奇詭波瀾忽起,說那位宋某人,月兌了會客的華裳,就換夜行服,挎刀潛行。原來他本行是個偷兒!認定白家藏著一件至珍,白天客客氣氣登堂入室踩盤子,沒模到端倪,晚上再去!這一夜探,又有奇遇。

奇遇誘人,有女賊攔截打斗、有姑娘病臥街頭,處處都像陷阱、字字卻又都像溫柔鄉,真相到底怎麼樣?燈光太黯,主角的前途太莫測,慕飛臉都要埋進書里了。

胡九嬸心疼兒子守夜,特意走來探望,猛見兒子在看書,頓時喜出望外︰兒子好用功啊!得感謝老天。

但是打心眼兒里,她知道兒子從來不是愛用功看書的人。

于是她悄悄模到慕飛的身後,從慕飛肩膀上探出頭,瞅瞅他看的是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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