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二章 逃獄回空寨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寶刀和少年,到底被拿下了,送到衙門後,官老爺也很為難。

小少爺耳朵被豁開見骨,往輕了算「傷人出血」,杖六十;往重了勉強可算個「耳鼻損毀」,徒一年。問題在于寶刀和少年又不是正犯,說串通合謀呢,無有人證物證。真要徒的話,寶刀年未滿十五,照律法「恤刑」原則,還可听贖。

重判他們,難!要輕輕發落了呢,也難。小少爺慕飛是慕家本代單傳,慕大老板慕華在本邑還是很有些地位的,給官里也使了不少錢。冒犯了慕飛小少爺的狂徒,能就這麼放了嗎?

不愧是久混官場的人,桑邑邑守眉頭一皺,有了主意。

正經判刑,得有案卷、得上報。可案情未查明時,押進牢里關著總行吧?關個幾年、過上幾十幾百堂也結不了案的,什麼稀奇!牢里有牢頭、有牢霸、有跳蚤、有老鼠,關在里頭活活被折騰死的犯人,多得不得了。死了報個「瘐死」,草席一卷往外一丟,完了。沒人管!這不比絞盡腦汁正經判他們的強。

堂上確實沒證據證明疑犯串通強盜傷人,可也沒證據證明他們清白啊!這不正合了「案情未明、尚等詳查」的情由。邑守翹起胡子滋了口茶水︰「押下去,關起來!人犯有武力行凶的嫌疑,用重枷!」

寶刀變色。

她听過爹在寨子里囑咐︰哪位兄弟若是陷于絕境逃不了,宜自行了斷,好過被抓進牢里折騰。

能好好活著的話,誰肯自盡?可見牢里一定是個極可怕的地方了!寶刀知道到了緊急關頭,大叫︰「誰敢動我?我是白龍寨大小姐!」

堂上立刻沉默,沉默得像死。

片刻,一個衙役拱手向邑守道︰「稟老爺,我們接到線報後,確實去看過了。那里半日之間,成了一片空寨,沒有任何人留下來。」

邑守抹了抹額上的油汗,轉向寶刀︰「兀那小姑娘,你說你是賊寨之女,空寨之事便做何解?」

寶刀格楞也沒打︰「不可能!」

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寨子啊,說空就空了?對寶刀來說,這是想也不用想、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邑守視線瞟過來、瞟過去,飄忽不定。

梗在家門口十八年的強盜啊!說空就空了,連個屁也沒留,他該怎麼想?

設若你家門口有位惡鄰,跟你掐架了四千多個朝朝暮暮,每當你拎點福利回家都會被他攔路劫一刀,害得你不得不跳窗子進出。你給他下瀉藥的心都有。忽然有一天,他家「嘎叭」空了,你怎麼想?

「別是陷阱吧!」油然浮現出這念頭對不對?

邑守正是這麼猜疑的,瞅著寶刀拿不定主意。

「大人,這小妹妹年幼無知,信口胡說的!」少年挺身道。

他雖然不知白龍寨出了什麼事,但也知道它是有名的匪寨,更知道寶刀要是這時候認了匪女的身份,比慕飛小少爺指控他們割耳朵還糟。

寶刀張了張嘴,想分辯說自己沒胡說,看了看 亮的公案、幽幽的青磚、粗大的水火棍、還有少年的臉色,嘴巴一扁,「哇」的哭出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麼。

邑守猶豫了半晌,揮揮手,還是叫把他們先押下去了。

白龍寨名氣大,寶刀他們還是佔便宜的。獄卒們模不清他們是什麼來頭,就不敢得罪他們,雖然慕家使了錢,但再多錢也不值得冒犯土匪,不然,夜里收了錢,清晨就被人堵在窩里戳死了,錢賺得再多算誰的?獄卒連重枷都沒敢給寶刀他們枷上。

少年寬了心,但也知道想讓獄卒們再行方便,還得再給他們見點甜頭。他的行李卷兒都給 驢子帶走了,怎麼辦?寶刀的假元寶在兜里,總不見得拿出去現丑。他嘆了口氣,懷里掏出一塊玉佩。

「喲!」獄卒們都是貪腐的老手了,見這塊白玉質地純淨細膩、色如羊脂,稜角雕工圓滑自然、落落大方,還隱隱透著爽潔的薰香氣息,知道檔次不低、不是有錢就能買到,更堅信他不是普通人,「少爺,別逗小的們了!這東西,哪敢收!」

少年模模鼻子︰「算了,不就塊石頭嗎?」

這「石頭」的來歷可不小,但他生性豁達,給了也就給了,絕不再吝惜。獄卒們再推托就太假,笑嘻嘻收下來︰「行,咱先替少爺收著。少爺什麼時候再要,來問小的們。」

日後?日後再問他們,他們怕不得狠狠敲頓竹桿才吐出東西來的!少年笑笑,向他們要單人獄室,還希望跟寶刀挨著。獄卒們全應下來。

男監舍跟女監舍是嚴格分開的,但條件所限,有幾間監舍分享同一堵牆。某些夫妻呀、父女呀、兄弟姐妹呀什麼的一起被關進來了,就想要進這種監舍,好隔著牆兒說話。獄卒們見多了,不以為怪,就把少年與寶刀如此安置。

寶刀進了監牢,只覺得石頭地板也冷、鋪蓋稻草也冷、磚牆也冷,抽抽嗒嗒哭個不停。少年听見了,頭痛的皺起眉︰「你又哭什麼?」

寶刀拍牆︰「我要回家!」

少年「噓」一聲︰「真是嬌小姐。我還不想回呢!喂,我姓——朱,字兼思。你姓甚名誰?」

寶刀抽嗒著︰「白寶刀。」共患難至今,總算通了名姓。邑守忙著跟智囊們商議此事如何處置是好,一時顧不上提審他們。兼思猜測這種匪寨大案,拖也拖不了多久,要逃,只有今夜是最佳時機。他凝神靜氣積蓄力量。

「朱兼思,我很怕。」寶刀抱著肩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她不怕黑、甚至不怕小蟲子小動物什麼的,但呆在又冷又臭又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別人要對她做什麼,她還是害怕。

「沒事,我賄賂過他們了。他們暫時不會為難你。」兼思安慰。

「用我給你那錠元寶嗎?」寶刀揚頭想了想,「好可惜。」

「什麼?」兼思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維。

「我不喜歡他們,所以不想給他們。」寶刀撅嘴,照實說。

兼思自認是個任性的,如今比寶刀自愧不如,只能聳聳肩不再理她,待得夜深,外頭守衛們巡邏的腳步聲停止了。他大喜忖道︰「本來當要等到凌晨呢!這些人如此大意。」便舉手悄沒聲息往外牆上模去,想用暗勁將牆磚按碎,不料勁氣泥牛入海,牆磚動也不動。他大驚,彎腰細看,原來就為了防好手們越獄,那牆是用最堅硬的大青石,嚴絲合縫砌起來的,憑他這點微末道行,怎能對付得了。

「嗯,你想出去嗎?那面牆通女監、可不通外面。」背後忽有人說話。兼思一驚非小,跳起來橫臂當胸,只見光線幽暗,一個戴著帷帽的黑衣人立在那兒,看身形、听聲音,正是白日那黑衣女孩。兼思只覺帽簾後頭,她一雙眸子明星熒熒凝注在他身上,平白無故害起臊來,說話都不利索了︰「我、在下,正是想把朋友也救出來……」

「救?」寶刀耳朵尖,貼在牆上小聲問,「朱兼思,有人劫獄嗎?」

黑衣女孩輕輕一笑,扳開鐵柵欄、步入兼思監舍,舉手在青石壁上按開一個面盆般大洞,做得從容至極,仿佛對付枯枝、豆腐般,再容易沒有的。那青石「簌簌」碎裂落下,受她掌力控制,竟沒發出什麼聲音,輕綿如面粉般落了地。黑衣女孩伸手進洞里,向寶刀一招。寶刀但見她一只手白得晶瑩無瑕,呆了呆,才又驚又喜握上去。黑衣女孩一手將她拉過來、另一只手牽了兼思,施施然往外走。獄卒們趴在桌上,不知被動了什麼手腳,都昏睡如死豬一樣。兼思心中一動,想把那塊玉拿回來,腳步往那邊一挪,黑衣女孩問︰「做什麼?」語氣隱含責怪。兼思心道︰「月兌身要緊,何必橫生枝節。」便搖頭道︰「沒有什麼。」黑衣女孩不再說話,牽著他們出去,問︰「你們有去處麼?」

寶刀應聲道︰「回家去!姐姐你來作客吧,我要爹好好招待你!」女孩「唔」了一聲,也不問她家住哪里,放開他們的手,道︰「有什麼難處,就回桑邑來。我算過了,你們還有一劫,要在這里才能消解呢!」

兼思一听她還能算命,敬畏之心更甚,持禮問道︰「今日多蒙姑娘大恩。敢問姑娘師從何門?」半晌听不見回答,舉頭一看,伊人已沓。

寶刀打了個呵欠︰「朱兼思,走不走?」

兼思一愣︰「走哪?」

「回家啊!」寶刀答得理所當然。此時是初秋,雖然入夜,外頭還是暖烘烘的,比常年陰郁的大牢不知舒適多少。她給晚風一拂,困意全上來了,腦袋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盡往兼思身上歪。兼思又好氣又好笑,見她這樣,料她一個人回不了家,只好送佛上西天,馱了她走。

邑牆不高,兼思盡管馱著寶刀,也很容易就翻過去了。寶刀睡眼惺松,說不清方向,兼思只好自己估模著往山里走,走一段、問一句︰「認識嗎?是這邊嗎?」寶刀先還咿咿唔唔應兩聲,後來隨他怎麼問,再不回答。兼思扭頭一看,她趴在他肩上,睡得沉沉,柔軟團子臉壓得扁扁的,桃紅小嘴張開來一點,亮晶晶口水拖了老長。他苦笑,知道今晚是趕不了什麼路了,便揀塊干燥厚實的草皮,坐過去倚著樹干調息假寐。

寶刀在夢里叭嗒著嘴,自動往溫暖地方鑽,八爪章魚般拱進他懷里,雙腿縮了縮,把他當一**大棉被,踏來踏去,覺得妥帖了,才打起鼾來。

月光下,她雙頰紅粉緋緋、軟得像一塊棉花糖。兼思向夜空翻個白眼,不知自己怎麼會惹上這麼個大麻煩。他調息片刻,也朦朧睡去,睡著睡著覺得有什麼東西往他臉上噴氣,睜開眼,大吃一驚。

一只野獸,黑朦朦蹲伏在樹叢里,看不清是狼是虎,雙眼綠得似燈籠,距他們不足一尺,腥氣直噴到他臉上。他不敢作聲,全身筋骨緊張,準備隨時作致命一搏。

寶刀忽然在夢中哭出來︰「媽媽呀!」兼思與野獸都一哆嗦,不覺扭頭看她。她猛在兼思懷里站起來,瞪圓眼,揮手向野獸命令︰「走開!」

兼思幾乎要昏過去,那只野獸卻被寶刀威勢所懾,聳著肩慢慢向後退去。

它在這山林之中,有野兔、野雞等諸們肉類可吃,本來就沒到窮凶極餓、孤注一擲的地步,見面前的「兩腳獸」不是善茬兒,打起來不合算,權衡利弊之下,倒退著離去。

它的綠眼楮徹底消失之後,兼思才吁出一口氣,汗透衣衫,寶刀卻「咕嘟」倒在他懷里,繼續扯起小鼻鼾。敢情她剛才仍然是在說夢話!

兼思哭笑不得。寶刀翻了個身,又咕噥起來,這次叫的不是媽媽,而是「朱兼思,你——」

你什麼?兼思側耳細听,沒有後文,寶刀睡死了。兼思嘆了一口氣,將她摟進衣襟中。

黑暗中,一只雪白的手,將兼思留下的白玉佩拈起。那手的顏色,跟白玉的顏色偎在一起,乍眼竟分不出哪個是玉、哪個是手。

「哼,將門虎女麼……跟王孫一起,好好還債罷!」冰冷、微細的喃喃聲,碎在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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