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如建風第一次突然冒出來、一個毫無特殊事生征兆、氣壓很低的霧霾天早晨,華木開到匝道前放慢了車速,他真的會停在那兒嗎?從昨天的約定到今天早上,她一直沒想清楚這提出見一面的心理出點,他的目的和結果是什麼,她好像也沒有多想,就抱著不置可否的模糊,直到這時行駛在上班的路上。『**言*情**』
他是出于不按常理出牌的急思巧想?抑或是早有預謀?說了不見不散,卻沒索取對方特征訊號,只將自己車牌號說明了,是將主動權交給我。想來這聊了這麼長時間,此公是個什麼人仍不得全知,如我一般樣不諳熟網絡交友的,我上去認,豈不是給他輕薄女人的印象,不認,會否顯得不夠坦誠大方、不夠光明磊落?
倘若這是個交友老手,那他此舉可能是在觀察,看我是不是個容易上手的女人?
或者他什麼目的都不是,就只是個顏控,不打心上來的女人就不聊了吧,省得浪費時間,如真那麼淺薄失去也沒必要珍惜;可細一想以己度人,我華木自己不是也挺想知道對方長相氣質,長相滿不滿意不是唯一標準,坦誠地講不能不說是交友標準之一嘛,這想法又有什麼不對。
嗨,猜猜我是誰?
你還當真在這兒吶。我是華木。
嗨,早上好,你是建工嗎?
然後兩人在車內點頭示意繼續上路?兩人下車,站車旁對視微笑?可能他會伸手跟我握手?喔,不對,紳士的話,此舉不當,只有女性主動去握手。
她設想著見面語和動作,怎麼都好別扭,她渾身別扭,肩膀硬,一路整整衣領,擼擼頭,小動作不少。轉而她又否定,別那麼神經叨叨吧,也許根本就是個玩笑,人家根本就沒當真!自己在這兒傻緊張,
匝道口越來越近,她將車速放得很慢很慢。只見遠處,天吶,車牌號xxxxxx,真的停在右側應急道上。
靠近了,一個奇怪的人,並不走到車外,也並不將頭探到車外找人,他穩如泰山坐在車內,頭微側向車窗,眼神朝下,定定地坐在那兒出神。
華木的車從他旁邊緩緩經過,由于他的內定,根本就沒現這輛異常的車和人,在那一交匯時間,華木先已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說,女人鑒定一個男人只需三分鐘,女人也**,,人生中無數次的遇見、交往和相識,從父兄、同學、同事,影視形象到自己和閨密的老公、路人、讓她們自成一套對男人的審美體系。何況是個心比比干多一竅的,華木不感冒那些脂粉味濃烈的娘娘腔,哪怕他貌比潘安,不感冒那所謂肌肉滿身、喜穿花襯衫的型男,不感冒穿著名牌、談吐庸俗的土財主,其實她平常並不有意識比較各種男人特質,整日里全部心思用在家事和東寶上,但不等于她是麻木而遲鈍的,在這一觸點,當她看到他,她看到他齊整的白領藍條紋t恤、他沉靜孤寂的眼神、他健康略顯蒼白的臉色,她預感到這人會在她生命里引起波動。
她將車子開過去,腦子定格在剛才的匆匆一瞥上,直到辦公室坐穩,他的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提出建議卻又不著意實現的隨意淡定,讓她預感到他的自信和神秘復雜的思考力可能在她認識範圍之上,他不是個她能駕馭的人。『**言*情**』這些疑惑和好奇激她繼續探究下去的念頭,這一意向的強烈程度,等同于另一意向的強烈,那就是,此人是不可以見面的,見面勢必自己墜入深淵!她心疼的想到東寶,她想起萬一有個什麼,她的東寶怎麼辦,她想起生他時的誓言,我的寶貝,從今天開始,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9點30的時間,他話過來︰「上午怎麼沒見到你?我7點45在匝道口的。」
「沒有吧,我沒看到你?今天上午稍微晚了些,我大概晚了幾分鐘走的。」她撒謊,心里一撇一撇的。
「不會,我眼力很準,要是你走過我一定能認出來,你當時開的什麼車?穿什麼衣服?」
「銀灰色車,穿的紅格子襯衫。」
「真沒見著。」
「可能你早到了點,我晚了些呢,就錯過了。」她裝著不經意。
他沒再追問,就是這麼一個不拘小節,不鑽牛角尖的人,他說上午有事去縣里開會,打過招呼下線了。
華木剛喝過水,準備手上的事,電話來了,是衛民。
「我剛才把腳扭了,你來一下,在你媽醫院。」
「怎麼回事啊,怎麼不小心。」華木心一驚,早上一心建風的事,不會是報應來了?
她整理心情,開到t市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門診大樓人滿為患,上到三樓找到骨科,衛民和華木媽已先行到了,衛民坐長凳上,一只褲腿卷到膝蓋骨,半俯著身子,華木媽半蹲在旁,用手這里壓一下、那里捏一把。
華木見這情形,既心疼又生氣,自從她做醫生的媽提醒40歲開始要預防三高,衛民就開始了他的鍛煉之旅,先是買了整套羽毛球裝備,辦了羽毛球俱樂部會員卡,每星期去兩次,雷打不動。用他的話,我是為這個家,為兒子,我身體垮了這個家也就塌了。
整年下來,非但身體沒見好,人瘦了一圈,血脂更高了。華木媽說,頻繁在外面喝酒應酬,再鍛煉也沒用。
華木折回去勸戒衛民,衛民只當丈母娘背後說他壞話,妨礙他自由,他又說,男人不應酬怎麼在這社會上立足,不能立足怎麼為家為兒子撐一片天地呢。
華木說,那好吧,你鍛煉也是為家,弄壞身體也是為家,你橫豎是一正一負折騰,樂得打你自己的時間。
最近一年,見羽毛球收效甚微,他又戀上晨跑,他比華木上班晚,東寶上學去後,他就去小區前面花園跑步,從半小時到1小時,到後來2個小時恨不得不過癮。
華木走近跟前,听她媽在問︰「疼不疼,這兒?」
衛民一問一答︰「這兒不疼。」
「這里呢?」華木媽換個地方。
「唉喲喲,媽,你輕點。」
「就這兒疼?」華木媽不听他的,用那醫生冷酷無情的手加大力氣使勁再捏。
「唉喂,疼死了,就這兒。」衛生苦著臉。
「好了,好了,估計只是扭傷。」華木媽一錘定音。
她站起來舒了舒腿腳,去了門診里面,跟那骨科張大夫搗鼓幾句,到門口招招手,衛民和華木會意,不作聲不做氣跟進去。
強烈的消毒味刺得華木眼楮一酸,那t市醫院到底不比上海s名醫院,雖則也是三級甲等醫院,人家上海好歹接一個病人關一次門,這里門大趟著,滿足了各病人和家屬及過路人探頭看一下**的好奇,醫生坐的後面,一張可能是操作上藥換藥的病床,被一輕蕩蕩的白簾象征性地半掩半遮著。
衛民是男的,又是只傷了小腿,所以更不必避諱什麼,再說插隊進來,華木媽無非讓本科專家確定一下傷情大小,容不得時間拖太長。
張大夫跟華木媽一樣東模模、西模模,,邊模邊囑咐︰「問題不大,肌肉拉傷,沒骨折,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不能忽視啊。回去休息一星期是要的,先三天用冰水包布敷,隔兩小時換一次,後三天用熱燙布敷。腳盡量抬高,不吃辛辣食物和冰凍刺激飲品。」
華木也跟個醫生似地湊到跟前察看,那小腿蒼白的顏色上覆蓋著一層卷毛,卷毛隨著年齡的增長變稀薄了不少,腳踝那兒幾乎光禿禿的,曾經這滿腿的卷毛令她心動過一陣,在戀愛和結婚初,這是男人雄性力量的標志。東寶漸漸長大,她現他繼承了他爸這個特征,從大腿根、大腿到小腿到小腿根,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卷毛,她甚至會抓著東寶的腿大驚小叫,你看看你,可怕,你怎麼腿背後都長毛了。東寶避開她不讓她看,其實她心里是驕傲的。
但是這汗毛不一直讓她高興,當衛民和東寶大脾氣、大聲嚷嚷時,她對這生理現象、連同他們的腋臭、腳臭、頭根的臭味,這些代表生命力的東西一起成了她頭痛和崩潰的因素。
現在這條讓她熟視無睹的汗毛腿張大夫手上轉過來、轉過去,只听張大夫在說︰「鍛煉過度,拉傷了,這個年齡凡事得悠著點啊,骨質不比年輕時強壯了。」
這些話不知怎麼卻成了一種暗語,華木聯想到,這身體的秘密,除了家人和張大夫,還有其他女人知道嗎,他一直信誓旦旦表白的,自從結婚後,除了華木你,我就沒再踫到一個女人,是真的嗎?男的話能相信嗎?也許有一個女人,比自己還清楚知道他那腿上的毛有多少根。
她判斷下來一個以上是不太可能的,以她揣度的他的魅力,倒是一個以內真說不定的,她一直內心矛盾,私底下覺得自己一慣的冷淡對不起他,與其滿足不了他還不如他在外面有人,自己也好落個清靜;又想想說不定他比她內心還清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裝著糊涂,裝著大條,其實早有外心。她模不透別人背後的行徑,只對自己內心很清楚,想象有一天突擊,一個女人躺在她床上,她第一反應必定是跑過去扇她耳光,將她打得半死不活,強烈的嫉妒心讓她只憑想象就已怒火中燒。
她感到氣憤,似乎這懷疑已成事實,她氣呼呼地說︰「你天天鍛煉,都練上癮了,你想干嗎?!40歲的人了還想被人看成20歲?現在好了吧,你臭美去吧。」
她記得看過一本書,當一個男人有了想取悅的女性對象,就會千方百計健身,以練出一個好身材博得對方歡心。
衛民經歷了一場扭傷,動了元氣,沒再跟她論理,倒是華木媽說她,都這樣了,就別責怪了,沒大事就是萬幸,回去吧。
兩人回了家,她按醫生吩咐將配好的雲南白藥敷他傷腿上,用冰布包包一圈,讓他將腿抬高,自己去廚房燒水,他那邊喊︰「給我開一下電視。」
「你不好自己去,又沒骨折,才幾步。」華木還是氣呼呼的。
「你看看你,夫妻患難見真情,我扭了你一點也不心疼啊。」
「我是氣你動不動說看電視,除了電視你就沒其他追求了,叫多看看書,也給東寶做個榜樣。」
「我問你,你買那麼多花短褲干嗎?」華木似有所查似地找茬。
「以前的舊了,我不是同時給東寶買了好幾條嗎?都是超市貨。」他只好一拐一拐自己去開電視。
「東寶不需要,那些花短褲都是緊身的,太新太緊,對他**育不好,還是用舊的好,以後不允許不通過我給他買。」
「不知道買那麼多花短褲干嗎?」同樣的話她又甩了一遍,將水壺重重踫到托盤上。
這時衛民媽來了,帶了菜場買的雞和牛肉,連責怪兒子不小心,華木跟她轉交了醫生的叮囑,看時間已到中午,惦記著手上幾件沒處理的事務,還有跟年鵬雲和老張下午去工地的約定,拿包出門。
「你不吃了飯再走?」衛民媽說。
「不了,單位還有事。」她回頭看了看衛民,原本那頭濃密的頭隨年齡增長跟那腿上汗毛一樣日漸稀疏,已生出少許白,原本那雙讓她心動過的深邃眼楮,少了些年輕時的內容和光采,正散懶空遠地、帶著童真,把個《夢想中國》看得有滋有味,她心下又柔軟下來,說道︰「吃了飯務必好好睡一覺,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正好利用這機會好好養養。」
「知道了,知道了。」衛民眼楮盯在電視上,並不看她,對她那叮囑孩子似的語氣表示不耐煩,他彎過身,吃力拾起沙茶幾上的遙控器,搜索他喜愛的戰爭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