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官居一品 第五六零章 真相和血書

作者 ︰ 三戒大師

「一一四。8」

沈默端著茶盞。不動聲色的看著唐汝撈在那里自打耳光,雖然那家伙的臉已經腫得老高,他卻始終不喊停,因為殺了他都不解恨,

自從應天鄉試遭到暗算,險些身敗名裂後,沈默便開始秘密調查背後的始作俑者。當然。他個人能力有限,真正想查清楚,還得靠陸炳的北鎮撫司來辦。

接到任務後,北鎮撫司首先指問了作弊考生,從考生的供詞中,發現那考題是從一些專賣科舉書籍的書店中購得的因為時人熱衷科舉,這樣的書店遍布京城,每到大比之年,便會推出許多「名師預測。或者「狀元猜題。之類的考前參考書,趁機撈上一筆。在做這種正經生意的同時,這些書店還兼營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比如出售各種作弊工具,為考生代請「槍手」甚至是聯系考場中的兵丁、謄錄、考官,監考兵丁可以代為傳遞考卷、謄錄員可在考卷上做記號,然後考官依照記號取中考生。

科舉千年,相應的作弊也已經發展到各司其職、分工協作的地步。

這些作弊考生,幾乎全都是書店的老主顧,曾在店中出手闊綽、大量購買各種預測書。希望能僥幸得中。在最後一次購買此類書籍時,他們被帶進小黑屋。成為了貴賓客戶,並由老板親自推薦,說有最權威的考前預測,三百兩一份,保證全部命中!

我們說過,讀書人大都家境優涯,能掏得起這三百兩的比比皆是,只是書呆子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憑你一陣牙黃齒白,就乖乖掏出這一大筆銀子。

但書店老板早有準備,他們竟然開出了「保帖」也就是保證書,那些考生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今收到紋銀三百兩,立此為照,日後憑此帖驗證,如不符原銀退還」下面還有書店的鈴記,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這些考生們心說︰「這些書店都是多少聳的老字號了,也不可能為了這點銀子,就卷款跑了」便都付了錢,還威脅店里道︰「萬一這是騙人的假貨,到時候打上門,你們可別怪不講情面。」

老板們則拍著胸脯道︰「我們這行上百年了,砒漏走出過,可信用卻從來不打折!您放心好了。保管牟真價實,童叟無欺!」

于是考生們買了考題。請人做好卷子,然後攜帶進場,卻被沈默的高度責任心,和朱九爺鷹一樣的眼楮,給逮了個現行!

目標鎖定了考試書店。卻也不能直接抓人,因為嘉靖早就定了調子瞧瞧的調查。聲張的不要!但這難不倒歷史悠久的錦衣衛。你不得不感嘆,他們對京城強大的監控能力,簡直到了聳人听聞的地步。他們可能是你多年的老鄰居,也可能是忠心耿耿的老僕人,他們無孔不入,他們無所不在,他們讓你防不勝防很快內線便報上來,這些書商的信息,是從安平侯和太平侯府上得到的。

眾所周知,安平侯和太平侯是嚴世蕃的鐵桿玩伴,仁人好到共用一個女人的份兒上;此事對禮部的調查也有了結果,吳山已經承認,是自己將考題給了嚴世蕃。兩相聯系,似乎可以結案是吳山將考題給嚴世蕃,然後嚴世蕃給安平侯和太平侯,然後兩人將考題泄露給了書店。

但陸炳眼光老辣。並對當事者都很了解,他不相信嚴世蕃能為了這點小錢,惹出這麼夫的禍事來。所以他借口請兩位侯爺打獵,把他倆誑到郊外去,一番恐嚇之下,得到了事情的真相。原來事情確實是兩人做的」在考試前幾日,他們收到產世蕃的信,說有今年的鄉試考題,想請他倆代為出售,並將款項存在「匯通聯。的指定戶頭雲雲。

兩人一看,後面果然附著三道科舉試題,心說發財的機會來了。他們這些勛舊子弟。仗著祖先的功勞,向來無法無天,也不考慮後果,便將考題散發出去。才導致了最後的科舉弊案」」、br>

陸炳得到了那封信和泄露考題的原始件,把那封信仔細看了一遍,他就能確定,不是嚴世蕃寫的,,雖然筆跡上別無二致,但嚴世蕃向來對人都是直呼其名。絕不會以「某某兄。相稱,哪怕是寫信也是一樣,狂勁全無,卻透著股酸勁兒,顯然是有人偽造了嚴世蕃的文書。

嚴世蕃又不是什麼書法名家,在世上並無字帖流傳。所以陸炳推斷,能如此熟悉他的字體,並能流暢模仿的,很可能是他身邊的人,而且地位還不低!

于是強夫的錦衣衛再次發動起來,很快得到了嚴世蕃身邊所有人的筆

圓讀最斬童節就洗澗書凹加甩凹」謊芥竿賞,氈專精此增的鑒定師甄別,結果卻讓陸炳所可佃並不走出自這些人的手筆!

抱著最後試一試的想法,他又將比對範圍擴大。把那些曾經在嚴世蕃身邊待過,現在又轉到別處的人找出來,再將他們的筆跡拿來甄別。這次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幾名鑒定師一致認定,偽造嚴世蕃書信的,乃是嚴家世交,現任景王府侍講的唐汝輯!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只要順著嘉汝輯這根線查下去,相信離真相便不遠了,但陸炳叫停了偵破,不準他們再查下去」因為萬一把景王出來,他可就真的騎虎難下了!

現在裕王無嗣。皇上唯一的孫子,就是景王的兒子,只要這種局面不改變,那景王就穩如泰山!因為皇帝不可能選擇一個無後的繼承人,重演正德帝的悲劇。所以哪怕景王做的再出個」只要不是想弒君篡位,嘉靖就絕不會動他。

陸炳得為將來考慮,一旦這事兒捅開了,那可就把景王徹底得罪了,萬一將來身登大寶的正是這個景王爺,那他陸家就要徹底悲劇了,,所以他不願再查下去了。

大都督一聲令下,案件登時陷入了停滯。沈默對此事十分上心,來府上詢問結果。陸炳也不瞞他,將調查結果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並一臉歉疚道︰「事情牽涉到皇家,咱們做臣子不好再查,兄弟,你要體諒老哥哥啊。」陸炳知道沈默是個十分靠譜的家伙,所以不怕他嘴上沒有把門的。

得到這麼個結果,沈默的郁悶勁兒就別提了,所以那段時間整天在家呆著,也提不起興趣去上班,這種吃了虧還沒法報仇的感覺,實在是太糟蹋人了。

然後他便被任命為國子監祭酒,又緊接著去參加廷推」其實在那次廷推前,他對蘇松巡撫是一點指望都沒有。

在那種實力說話的場合,他個小小的祭酒人微言輕,根本沒有發言權。

可事態的發展急轉直下,嚴黨沒有按照徐黨寫好的劇本演,而是實現了大翻盤,讓徐閣老措手不及、方寸大亂!沈默卻在這混亂中,覓得了廢物利用的天賜良機,在電光火石間拿定主意,便頻送秋波給徐階,終于得到了說話的機會,然後借用幾方勢力的博弈,將唐汝輯一舉推上了蘇松巡撫的寶座!

這一天馬行空的舉動,引得滿朝嘩然,官員們議論紛紛,有的說他是討好景王,有的說他是為國薦材,有的認為他根本不知所雲,就是誰也沒猜到,在找到了唐汝輯的死穴後,沈默所推舉的。不過是一具木偶!也是無可奈何啊。都是上面人逼著我干的,我要是不答應,他們就會殺了我的。」

「不用往別人身上扯」沈默冷笑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的賬以後算,我現在只管你一個!」

唐汝輯想一想。苦著臉道︰「沈兄弟,跟你說實話吧,這些事兒都是我們王爺指使我干的,您要是追究這事兒。必然會牽扯到我們王爺,那後果您想過沒有?」

「我是奈何不得你家王爺。」沈默見他還不死心,冷笑道︰「但玩死你還是綽綽有余!」說著一拍桌上一摞厚厚的文件道︰「不要以為陛下不舍得處置景王,就連你也不舍得動。恐怕他會恨死你這個教唆他兒子走卑路的惡徒。而你親愛的景王殿下,也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你身上,讓你當他的替罪羊!」

唐汝輯一想。以景王的脾氣。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拋棄自己,心中最後一絲依憑也煙消雲散了,一下子癱軟在地,給沈默磕頭道︰「饒命啊,沈大人,」

「把事情的始末交代交代吧。」沈默緩緩道︰「看看你現在還敢不敢說謊。」

「我哪敢啊?」唐汝輯便將事情的真相。竹筒倒豆子似的講了出

此事的發起者。還真的是景王爺,前面說過,那段時間景王爺心煩氣躁,內分泌失調。又看著自己招徠不到的沈默。竟投入了裕王的懷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而後在坡默的操持下,裕王的日子竟越來越好過,原先自己給他下的那些絆腳石,全都被那姓沈的給不聲不響的搬開了,而且據說沈默還要給裕王找神醫李時珍治病。

得到這個消息後,景王是徹底坐不住了,他不能看著裕王再愜意下去,更不能讓沈默再把李時珍找來了,所以便找來袁師,與他商量著如何除掉沈默,給裕王府以沉重的打擊。

袁沸不是三歲孩子,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沒有當場答應,只是說回去想一想,要找個完全的辦法。本來以為此事渺茫,但偏

心貨便有人送枕他發現了禮部尚書吳山的秘密!脯

這並不稀奇。因為他已經在禮部數載,而吳山則是剛剛從別部空降而來,所以想要瞞著他做些什麼事,幾乎是不可能的。那日,吳山故意磨蹭到衙門下班。偷偷模到機要室,打開密封的考題抄錄下來,自以為作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想被一個臨時有事返回的書吏看了個正著,並告訴了袁姊。

袁姊大喜。本想稟報內閣,拿平吳山好取而代之,但轉念一想,檢舉上司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恐怕自己貿然揭發,只會損人不利己,那就太沒意思了。

所以他沒有聲張,而是回去考慮了一夜」他知道,吳山偷試題出去,八成是受嚴世蕃指使,好用來打點人情或培植親信。自己完全可以利用這件事來做一篇好文章!

一番反復推敲之後,他終于構思出一條瞞天過海、將計就計之計!便也利用自己禮部二把手的身份,同樣偷取了試題。再交給熟悉嚴世蕃筆跡的唐汝輯,命他以嚴世蕃的口氣,給嚴世蕃的死黨寫兩封信,讓他們將考題擴散出去,賣給盡可能多的考生!

如果那天沈默沒有發現夾帶,監考官中也有他的屬下,會在巡場時找到抄襲的考生。將事情踢爆,勾起一場大案!

他這樣做的目地,除了滿足景王爺報復沈默、打擊裕王府的要求,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讓嚴黨和徐黨因此事而大動干戈!因為他是景王黨的領袖,雖然跟嚴黨合作,但並不是嚴黨的附庸,而是獨立于兩黨外的第三股勢力。他和景王黨想要快速崛起,唯一的途徑便是嚴黨和徐黨之間斗得不可開交,他好渣翁得利!

那樣縱使兩黨不會兩敗俱傷,但也會因為互相視為生死大敵,給自己從中漁利的機會」,

更妙的是。責任全在嚴世蕃和吳山身上,他則清清白白,不受一點懷疑」他甚至覺著,就連嚴世蕃也只會自認到霉。而不會猜到自己被算計了。確實在毫無察覺中中計了,但他憑著超人的冷靜和智慧,將可能發生的大案強行按了下去。並在第一時間進宮取得了皇帝的諒解,繼而從容月兌身、毫發無傷。

而嚴世蕃也立復察覺到,有人在背後使壞,只是被嘉靖和徐階弄得焦頭爛額,無暇他顧,所以一時沒有察覺到他,還因為急于求援,將他朝思暮想的禮部尚書拱手相送,讓他還高興了好一眸子。

更可怕的是。他嚴重低估了陸炳和錦衣衛的能力。在他看來天衣無縫的謀刑,在陸炳那里處處破綻,一番抽絲錄繭、層層追查了來,便將真相現了原形,,

唐汝輯跪在地上,一臉痛心疾首道︰「沈大人,景王爺和袁姊都是一個脾氣,要是我不听他們的,他們真能把我往死里整,當時我膽小怯懦、一時糊涂。才對沈大人你犯了如此罪行。您就饒過我這一次吧,我定然痛改前非」說著一咬牙,低聲道︰「效忠裕王殿下!永遠听從大人您的指揮,」

他也不是笨蛋。突然明白了,沈默掌握自己的罪證後不聲張,卻推自己為蘇松巡撫的目的所在不就是想當蘇松的太上皇嗎?

沈默心說︰「你終于上道了」便沉聲道︰「口說無憑,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可以妾字為據!」唐汝橫爬起來,到大案前提筆就寫」卻被沈默打斷道︰「效忠裕王爺是理所應當的,但應听從高拱高大人,而不是我的指揮。」說著言不由衷道︰「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哦哦。我知道了。」唐汝損點點頭,不一會兒便寫出一條字據道︰「我,蘭溪人唐汝輯,永遠效忠裕王殿下,接受高拱大人的領導和指揮」然後是落款和用印。

「再按個手耳吧。」沈默淡淡道︰「這樣比較正式些。」

唐汝輯便四下尋索,卻沒找到印泥,只好可憐巴巴的望著沈默。

沈默做了個咬破手指的動作,他只好一咬牙,把大拇指咬破了,按在紙上一個血手印,雙手交給沈默檢查。

沈默看一看,輕輕搖頭道︰「顯得誠心不夠啊」說著丟到一邊,重新拿一張白紙道︰「正好也咬開口了,那就寫個血書吧。」

今天白天枰雷很厲害,一度電閃交加,嚇得我關了電腦老長時間,所以發的有些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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