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蘭科夫。
我騎著馬,跟在喬伊的後面,看著吊橋在我們的面前落下。
喬伊一身波雅爾騎兵的裝束,他是我的掌旗官。
在此之前我還沒看見他騎過馬。他的馬術相當的精良,與那些維基亞自由騎兵的騎術不相上下。據說喬伊的家庭有那麼一點點的騎兵貴族血統,而伯克的貴族騎兵從訓練到正式參軍,差不多要學習五十多種不同的技藝。這讓伯克的騎兵享有的美譽和羅多克的山地步兵軍團一樣多。
喬伊過去的裝束是伯克步兵的裝束,因而他現在的裝束讓我感覺有些奇怪︰高高的帽子和灰色的披風,葉子甲連綴起來的鎧甲覆蓋著全身大部分的地方,頭盔蓋住臉頰,只露出兩只眼楮和鼻子這小小的區域在作戰的時候,就連這一部分臉部也會被遮蓋起來的。
我的裝束和他基本一致,我的身後還有四名隨從,這些人要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作為一名信使,我提前享受起了波雅爾的待遇。但是這次小隊里面實際的頭領是喬伊,喬伊在吊橋落下來的時候,低聲的讓我做好準備。
街道上面已經沒有了過去那麼多的行人了,雖然我已經知道了這一點,但是所見的景象還是讓我有些震驚。比如路面上的垃圾已經被清理一空了,地面上的木板也被抽離,改成了碎石子,露天的糞池也沒有了。瓦蘭科夫從一個髒亂的集市變成了一個兵營。
我走過廣場的時候,看見一大隊的士兵正在從那里開拔。
那些士兵的裝備看起來還不錯,戴著綴有鐵片的帽子,身上穿著厚厚的大衣,少數的人在大衣外面開穿著鎧甲,他們的武器也不盡相同,但是大都是鐵質的武器,長矛、短槍、斧頭還有標槍。
這些士兵構成了連綿不絕的土灰色的隊伍,他們一路走過去,揚起了灰塵。科爾溫家的牧師和他的一個隨從正在路上面為這些士兵祝福,兩個神職人員拿著聖像祝福著一路經過的士兵。我草草的一瞥那個隨從,感覺有點熟悉,但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就是湯姆教士。
這場面著實讓人心頭有些壓抑,士兵們最終消失在了厚厚的灰塵里面,走到街角去了。這是今天訓練完畢的士兵,據說這些士兵可以做到簡單的線列穿插,並且在敵人的騎兵出現在地平線的時候不會慌張,而能夠在鞭子的督促下扎上拒馬或者圍起鹿寨。
一些零零散散的士兵聚在街邊的牆角上面,這些人看起來無人統領,他們彈著三弦琴,吃著用油炸過的面團,彼此說著關于女人和農場的一切。我們走過的時候,這些人只是漠然的打量著我們,看出我們是波雅爾的人則會點一點頭致意。
喬伊手里面的那面長條旗成了我唯一熟悉的東西。
一些女人透過陰暗的窗子打量著我們,瓦蘭科夫貢獻了一千多個丈夫和兒子,現在他們的女人就躲在窗子旁邊看著我們。不知道我穿著厚厚的鎧甲是不是能讓她們認不出來我,街上除了士兵,就沒有別的看起來有活力的東西了。那些士兵們都顯得很興奮,他們期待著一場快而輝煌的勝利,用來補償他們的勞役和稅金。
我有一種感覺,春天唯獨忘記了瓦蘭科夫,這里到現在還是嚴冬。
終于,我來到了伯爵官邸門口。
幾個月的變化之大出我的想象,門口散亂的棚戶已經被清理一空。入口處已經用石塊修成了一堵牆,有四米多高,兩頭正在同時施工,看起來伯爵準備把官邸變成一個小小的城中要塞。過去,從外面走過的時候,整個伯爵官邸一覽無余,但是現在,越來越高的石牆把里面的一切都擋住了,沒有人可以看見里面的東西。
我在門口下馬,掀開了自己的面甲。
一個羅曼諾夫家的老家僕在歡迎我,「您來晚了,維克托少爺。」
我很意外在這里看見這個老人,他應該呆在伊凡哥羅德的。他把馬韁繩交給了一旁的赫曼跟杰克,這兩個人不住的打量著我,眼神既陌生又熱情。我對他們眨了眨眼楮,表示我沒有忘記他們。
老家僕讓兩個馬童把我們一行人的馬牽走,然後開始交代我一些事情。
「老爺正在會見伊凡哥羅德來的使者,你先去側廳等一下。理查德少爺他們在那里,他們已經開飯了,不過應該還有你的一份。」
「伊凡哥羅德那邊的人都過來了嗎?」我問家僕。
他抿了抿嘴巴,「過來了一批人,畢竟,服侍大人們的起居,外人還是不趁手。」
「彌賽拉來了嗎?」
老僕責備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介意我直率的提這個問題,「我想沒有,維克托。小姐留在伊凡哥羅德。好了,這里不是談天的地方,我會安頓和你一起的人的。」
喬伊月兌下了頭盔,臉色有些蒼白,其他的四個騎士也有些不滿的神情。我沒有受到應有規格的接待,連帶他們也覺得受到了冷遇。
「給他們食物和酒,安排床鋪;喂飽我的馬,草料里摻鹽和燕麥。」我吩咐老僕道,但是他露出了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不住地看著院子里面,嘀咕著伊凡哥羅德的使者還需要照顧之類的話,我皺了皺眉頭,「不,我改變主意了,我和他們一起吃。」
「不行,您的位置在側廳。」他說道。「讓我帶您過去。」
「你去那里服侍那些大人們,不用來管我們,把食物弄來就行,我們自己解決,」我自己朝著里面走去,「告訴伯爵,我已經帶來了回信。」
「少爺?」老僕似乎沒有料到我的反應。
我知道他的想法。
服侍我,不會被人看見他的辛勞。說不定他正在懊惱沒有機會在伯爵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盡職盡責呢。與伊凡哥羅德的貴客比起來,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況且又是自家的人,還是私生子,不論下多大的力氣,也終歸是白費。這個時候,作為僕人,最應該打起精神服侍的是伊凡哥羅德的客人,至少也應該是自家的少爺。這種時候,就算平時懶散一些都不要緊,要在關鍵的時候出現在領主們的面前表現自己,才能收到奇效。
很多僕人都精于此道,少做一些活,但是在有主人在場的時候卻拼了命的去搶活兒干,這樣總是能得到不少的賞賜和抬舉。
老僕跟在我的後面,追著讓我至少先去伯爵那里去一趟。
我看了看喬伊,喬伊對我點了點頭。我心里明白,我剛剛回來,沒有必要交上敵人。
我于是月兌了鐵手套,把頭盔摘了下來,沒有人來幫助我,我只能把這些東西塞到了喬伊他們手上。我朝著大廳走去,現里面人聲鼎沸。
一些男僕女僕快活地在里面走來走去,管家正在神氣活現的指揮僕人們上菜和倒酒。還有一個小丑正在餐桌中間翻著跟頭,一個侏儒搖著一只鈴鐺逗著一只狗。食客們大都是些我沒有見過的人,除了盧卡西諾家的一些人之外,我對別的人都沒有什麼印象。我倒是意外的現彼得老爹。他一副昏聵的表情,顯得老態龍鐘的樣子,蜷縮在角落里面。他看到我的時候目光閃爍了一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和我打招呼了。
我聞到了強烈的食物味道︰熟牛肉、烤羊肉、燻豬肉,不同的肉類堆積在盤子里面彼此傳遞著;鴿子湯,紅菜湯還有一些冷湯被用勺子分配到了每一只桌子上;油炸的面團、蕪菁和蘿卜煮得雜燴,蘑菇和肉泥做的濃湯裝滿大大小小的壇子,還有一些梨子蜜餞和烤栗子則堆在不起眼的角落,任人取食。
那個老僕一面對客人們保持微笑,一面表情嚴厲的示意我不要跟丟,一路領著我朝著宴會的正中心走去。
在我穿越一群女人的時候,一個女人突然抱著我的臉親了一口。我大吃一驚,把她推開,這惹來了一陣笑聲。這是個ji女,我立刻反應過來。在兵營里面的時候,我已經習慣了這種人的出現了,那兩個軍ji彼此勾心斗角的形象出現在我的腦海里面,讓我只想離這些人遠遠的。這些女人和一些穿黑衣的伊凡哥羅德胖佬已經喝醉了,正在大聲地呼喊著,說著些風流的話**對方。
尤里看見了我,對我揚了揚眉毛。
「尤里也來了啊」,我心里想著。他指了指宴會的另一頭,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現阿列克謝正在和幾個軍官聊著天,阿列克謝沒有看見我。我對尤里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朝前走去。
看見加里寧伯爵之前,我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而且越來越快。我對加里寧已經失望了,而且相當的埋怨他,見他前我一直很好奇他會怎麼面對我。可是當我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我卻又開始心虛動搖起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害怕他。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去直接面對加里寧。
終于,加里寧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與離別的時候相比,他顯得更加的威嚴了,他剃光了胡子,閃爍的嘴唇顯得他年富力強,油亮的額頭和謝頂的腦袋也給了他果決的氣質,他的眼楮還是顯得炯炯有神,充滿力量。
老僕攔住了我,讓我在一個規矩的地方站住,他自己走上前去,在加里寧伯爵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伯爵眼楮睜大了,回頭看了看我,露出了一個干淨爽朗的笑容。他伸出手來,招呼這我,「維多,你回來了過來讓我看看你」
餐桌上離他近的幾個人一邊笑著,一邊不經意的瞥了我幾眼。
我走到了伯爵身邊,等待著他的問話。我已經打算在這里把我的使命完成,交出回信,然後客客氣氣的告訴伯爵,我準備在明天就動身返回兵營,「那是我的職責,伯爵。」我已經計劃好了這麼說了。
「維多」伯爵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我的小臂,「這身裝備很適合你。」
「是的,大人。」我謹慎地說。
老僕這個時候對伯爵說,「我已經把少爺給您帶來了,大人看見你們重逢,我由衷的感到高興。可是您看,客人們真多,我不能顧著自己高興,我還得去幫幫忙有些事情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可忙不來。」
伯爵看了他一眼,揮手讓他去忙去。老僕說完了那番話,滿意地走了。
伯爵一身的酒氣,我等著他刁鑽的問題。
但是他撓了撓頭,「維多,先去找點東西吃。我晚些時候見你。」
我趕了大半天的路,滿身都是汗,又被這個老僕敷衍了一頓,一下馬就過來了,這個時候又把我打走嗎?早知道我就呆在外面不進來了,讓那個老東西著急復命去我走了幾個月啊,伯爵你就沒有別的話說嗎?
加里寧看著我沒有走,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維多?我說我晚些時候見你。」
「是的,」我踟躕了一下,「我等著您召見,大人。」
我咬著嘴唇朝著外面走去,感覺自己像個白痴。經過側廳的時候,我看見理查德正在向一群瓦蘭青年貴族吹噓自己,我走到旁邊,看了他們一眼。理查德旁邊有一個空位置,他看見我來,聳了聳肩膀,往空位置上丟了一件大衣,示意那個地方不能坐。這群人現了我,他們的談話在尷尬的笑容里停止了。
我覺得沒趣的很,昂著腦袋走了,我听見背後傳來了嗤嗤笑聲。
一刻鐘後,我和喬伊還有四個騎兵坐在稻草堆上開始吃東西了,我們的中間加了一篝火,一個女僕送來了啤酒和黃油,在火上給我們烤了半只羊,還送來了一碟子的辣醬、一籃子的麥餅和白面包。
她問我還有什麼要求沒有。我說,「沒了,謝謝你。」
她四下看了看,現沒有別人,終于露出了親近的微笑,「您能安全的回來真好,維多少爺。」
我錯愕了一下,突然現這是我今天得到的最好的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