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邊的領主 第一卷 父輩的旗幟 第七十四章 父親大學期間的故事 24

作者 ︰ eskimol

這片山崗周圍的地貌大致上維持了以前的樣子。

馬瑞恩在尋找著那塊花崗岩,但是他沒有找到。已經接近中午,馬瑞恩決定先帶著大家去農家吃一頓飯,下午繼續找,他也順便問問這周圍的地形。

他們來到了一個農戶的家里,這家人是自耕農,這家的主人是一個男人和他的妻子,以及從兩歲到十五歲不等的六個孩子。戰後政府給這家男主人劃了一大片土地,用這片土地,這個男人娶了老婆,慢慢的創建了一個興旺的家庭。這種只用一代就興旺起來的家庭很少見,在斯瓦迪亞,一般的家庭都只會養兩個或者三個小孩,這些孩子長大之後會繼承他們父輩的工作,工作就是那麼多,不多不少。人口也大致保持穩定,只是近幾十年來,農業技術取得了進步,才在農村地區首先出現了人口大幅增長。前面已經說過,蘇諾地區的人口膨脹速度最快,因為那里是最高產的糧區。

但是羅多克不一樣,他的人口一直在穩步上升,雖然它的農業也在進步,但是它的人口卻增加的更快。不像是北方,過多的孩子會成為負擔,在羅多克,更多的孩子意味著更多的財富。越來越多的羅多克荒地被開發出來了,越來越多的城市作坊被興修起來了,工作似乎總是缺人,即使工資一再提高,有些城市依然缺乏勞力。這成了羅多克近年來人口增加的原因。放開了手腳的南方人馬上開始了拓荒潮,無主的荒地被以幾乎白送的形式送給了農戶,戰爭之後廣袤的羅多克土地煥發了極大的活力。

這一家人這些年來吃穿不愁,在家里養起了鴿,每一季他們家都會給山下的菲德納小鎮提供一百多只質鮮美的鴿,賺的錢比他們種地所得還多。當年這家的男主人一個星期之內鏟除了周圍所有的野生百合,他以為自己很能干,但是現在,溫飽解決之余,他突然發現賣花也是一個好營生,這才懊悔不已。他算過,如果每一季劃出兩畝熟田專門種花,買到鎮子里面就能解決一年的穿衣問題,如果能運到維魯加,那麼就能發一筆小財。所以這家的男主人花了足足10個第納爾從維魯加買來了2斤各種花果蔬菜的種子,在家里試種。後來他發現,這周圍還是適合種百合,葵花以及郁金香。這些花數葵花最好侍,但是賣不了多少錢,他一般都留下來做食物和煉油了。

馬瑞恩一行人走進這戶家境殷實的農夫家的時候,看見了房前屋後都是五顏六色的花朵,薔薇傍著農舍,百合繞著樹林,綠色的藤蔓繞著結實的籬笆,鄉間小路雞犬相聞。這和平的鄉間春日小景,讓眾人感到愉快。

在說明了來意之後,一行人受到了農夫熱忱的接待。這個豪爽的男人讓他的老婆生活做飯。他的前五個孩子都是女兒,這讓這個農夫惱火不已,但是因為孩子生多少他都供養的起,一腔豪邁之下,他只有再接再厲,埋頭苦干。終于在大前年的時候,接生婆從他老婆的肚子里面拽出了一個帶把的。這個農夫哭了,他老婆也哭了︰「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生了」,農夫答應了他的可憐的妻子的要求。這個時候,這個農夫讓幾個女兒去幫忙接待客人,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頭跑來跑去,看的人們眼花繚亂。

這個小小的幸福家庭就是整個興旺的羅多克公國的一個縮影,對了,就在幾個月前,底層貴族沖進了議會大樓,逼迫著議會中的保守力量與皇族勢力通過了案《羅多克公民憲章》。這部案意義重大,從此,羅多克帝國改名為羅多克公國,君王權利被進一步的削弱了。市民階級支持下的底層貴族取得了更大的權利。但是讓人們始料不及的是,底層貴族在取得了權利之後,迅速的背著市民領袖與老貴族達成了和解。民眾領袖和各行會會長們發現,他們的代言人一旦柄權,就馬不停蹄的背叛了他們。但是即使如此,在公民憲章里面,人民的權利在某種程度上被首次承認了,並且被正式的寫入了律條文,這是劃時代的。

在用餐的過程之中,馬瑞恩詢問了這個農夫這周圍的土體這些年的變化。農夫用了六只乳鴿,兩大塊山地女乃酪,一瓶蛋黃醬,四斤辣味火腿以及一種清淡的果酒來招待他們。這個時候,農夫正在撕開一只鴿子的胸脯,他停下來︰「沒有什麼變化,先生,我不記得了。我每天都看著這周圍,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記得這周圍以前有一片槐樹里,周圍有一大塊花崗岩的。」馬瑞恩說。

「我想想,唔,對了,槐樹被賣給一個家具商了,這個男人十多年前來的,帶來了二十多個小工,花了三天時間把那片樹林折騰了個干淨。那塊花崗岩被維魯加城建部的人買走了,被切成了四百多塊,現在整整齊齊的碼在維魯加的城牆上哈哈。別的就不知道了。」

「我的天,你們開采石頭的時候有沒有挖出什麼東西來?」馬瑞恩問道。

「沒有吧,哦,對了,挖出了一些爛掉的書籍來著,就在周圍,還有破破爛爛的一堆碎骨頭和一些破銅爛鐵。」那個農夫騙著腦袋說著。

「他們挖了墳?!」萊特大叫道︰「混賬!他們```」

農夫一猜,估計這些人是來尋找那些亡者的,仔細一想他們的反應,更加確定就是這樣。他笑著說︰「沒有沒有,當時城里的人挖出東西後,就跑來問我們的村長,問是不是有村民被埋在那里。我們村沒有,所以我們懷疑是有人客死那里的。那些戰爭年代經常有路過的軍隊把死去的人埋葬在路邊。因為擔心有朝一日有軍隊的人回來尋舊,我們沒有動那里,並且在那里壘砌了一個簡單的墳冢。先生,你們是來找遺體的吧?我們沒有做不好的事情,相信我們。我們把那里打理的很好。吃晚飯我就領你們過去吧。你們確信那就是你們的親人嗎?」

馬瑞恩這個時候點了點頭︰「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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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飯,快要出發的時候,傳來了小女孩的哭聲。

哥布林好奇的問農夫,「怎麼了?」

農夫出去看了看,回來說︰「我的四女兒放走了幾只鴿子,說是不準讓我們吃它們,哈哈,傻丫頭。沒事兒的,先生們。鴿子認家的,我的鴿子飛走之後都會回到我家的後院中,它們好像很喜歡那里的百合。」

農夫知道他們要去墳冢祭奠,從後院拔了一株百合送給馬瑞恩,讓他用作祭奠。這個時候我父親說︰「先生,也給我一株吧。」

農夫想了想,說,「好,你自己去挑吧,隨意挑。」

父親覺得很奇怪,好像受了什麼召喚一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采摘百合,昨天那個老板告訴他,會有親人化為小鳥來感謝親人的百合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想,為墳中的人上一株花。「即使與我無關又有什麼關系呢」。

父親來到後院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坐在牆角的小姑娘,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哭。她抬眼看我父親的時候,父親的心中猛然一痛,想起了金黃色的原野上的一個瘦弱的身影,想起了那句︰「我知道你回來,所以我一點都不怕」。這回憶突如其來,讓父親有些傷懷。

父親走過去,蹲了下來,想安慰她,但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是小姑娘先開口了︰「你們壞!吃我家的小白鴿!還讓爸爸給你們拔花!你們壞!我放走了鴿鴿,不會讓你們吃的!」

父親更加不知道怎麼辦了,只好從荷包里面拿出了幾塊方糖,塞了一顆給小姑娘︰「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歡那些鴿子,我們不會再吃啦,相信我,好嗎。」

小姑娘抽了抽鼻涕,哭個不停,不過雖然心里難過的緊,但是糖還是要吃的。

她把糖塞進了嘴里,舌頭動了動,覺得滋味甚美。她品味了一會,說︰「我```不會原諒你的,吃掉我最喜歡的小白鴿。我告訴你哦,你給我糖也是沒用的,我已經決定不原諒你了```除非,你給我兩塊。」

父親幾乎笑出聲來,但是心里又感到酸酸的,要是萊因也這樣來討糖吃該多好啊。他又遞給了這個小姑娘一塊糖。

小姑娘本來還想繼續哭顯得自己很委屈的,但是現在覺得嘴里手里都是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繼續哭了。她呆呆的愣了一會,問我父親︰「哥哥,你專門來看我的嗎?」

「呃```不是,我其實是來摘百合花的。你不喜歡的話哥哥就不摘了」,父親模了模小姑娘的頭,轉身準備走開。

「百合花呀```爸爸剛才摘花我不喜歡,因為那不是給我去世的爺爺的。你要是是送給你去世的親人的話,我就送給你一株百合花,媽媽說過,百合花是送給自己離去的親人的」。

「啊,那算了吧,我不是送給自己親人的,我是送給朋友的父親的」。父親記得祖父說過,他的外公陣亡在羅多克,但是祖父也不是很清楚提米外公死在什麼地方。這些年來,父親也沒有太關注這些事情。現在看見萊特一路尋找過來,父親覺得很愧疚。

小姑娘打定主意要送給我父親一株花,她跳了起來︰「這樣吧,我給你介紹一個去世的伯伯,你送給他好了」

父親哭笑不得︰「我不認識那個伯伯啊」

小姑娘說︰「沒事沒事,我在夢里見過他的。他的眼楮跟你一樣是藍色的哦,帶著一頂亮亮的頭盔,上面還有白色的毛毛。你就當他的親戚吧」,小姑娘說的那個帽子父親記得好像在白鴿谷的什麼儲藏室見過,但是他沒在意。他只是覺得小姑娘神秘兮兮的話怪異的很,讓人無可奈何。

他想,反正是獻給亡者的,拿到百合就好了。想到這里,父親笑了笑︰「好吧,給哥哥找一株吧。」

小姑娘擦了擦眼淚,咧嘴一笑,去摘花了。

當父親拿著花出來的時候,那個農夫知道父親跟他的四女兒說了話,他說︰「小伙子,我的四姑娘有些分不清夢和現實,她說些神神秘秘的話你可別在意啊。我其他的女兒總是被她嚇哭呢。她老是說她看見過一個和藹的老伯伯」。

父親笑了笑,「沒事兒,小孩子嘛。」

當萊特哭著把百合花放在墳冢前,然後坐到一邊的時候,萬籟俱寂,只有岡上的風輕輕的搖動著樹枝發出沙沙聲,小鳥在遠遠的樹林子里面啁啾嬉鬧。這個春天平凡靜好,萬物萌芽。多年之前的晚上,馬瑞恩在月下放下了一株百合,多年之後,萊特在這里放下了第二株。馬瑞恩在心里對多年前的那個死難者祈禱著。

我的父親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涌出了一種奇異的感動,好像他拿的百合在低聲訴說著什麼一樣。這種感覺很少見。

父親把百合輕輕的放了過去。

在天空之中,農夫的女兒放走的鴿子正在飛翔。突然,它看見了什麼,一個轉彎扎了下來。百合花,它喜歡,它認識這花。它是家養的鴿子,並不太怕人。它不知道為什麼主人的小姑娘要放飛它,它在天空漫無目的的飛,準備累了就回籠。這個時候,它見到了熟悉的東西,于是飛了去。

此時,父親想著旅店老板的話︰「放下一株百合吧。如果那個地方埋葬著你的親人,他便會化成一只鳥來來向你致意的。」

父親輕輕的閉上了眼楮,感到了一陣不可名狀的滿足。就在這個時候,一只鴿子飛了過來,撲稜稜的扇著翅膀,站在墳冢之上,對著百合花邊的父親鳴叫著。

父親不禁睜眼,心中大奇。

當晚,他們回了鎮上。

終于,到分手了時候了。萊特將南下坐船回哥斯莫,而父親將返回維魯加,等待開學去亞倫。這天晚上,他們兩個人喝了酒。萊特用一個小鐵罐裝滿了墳冢上的土,準備回去帶給他媽媽。

這天,萊特說了很多,他很少說這麼多,以後也不會再有這種機會讓他一吐心中的話了。

到最後,父親把醉的不行的萊特送上了床,萊特抓住了他的手︰「我們是兄弟。」

父親回答︰「我們是兄弟。」

在幾個月後,父親在亞倫回憶著這一年的時候,會發出一陣感慨,就好像這匆匆的聚首是一場夢一樣。他記得萊特不回頭的登上馬車離去的背影。那個馬夫負責把萊特送到碼頭,兩個星期後,父親見到那個馬夫的時候,馬夫說︰「那個小伙子一路一直在哭。」

春假不久結束了。

這之前,父親一直在疑惑,為何白鴿為他而鳴。

「莫非那里有我的親人嗎」。父親笑了笑,看了看天邊的雲彩,在心里面準備著迎接一個嶄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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