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 第二章 老爹和十字棺

作者 ︰ 鹿晴歌

第二天一大早,姬歌就出奇地早起,打算帶著驢皮兒到城外去溜溜。老爹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臨走前竟然給他放了一天的假。

「肯定是為了安慰我,讓我出去散散心,這老頭就不能嘴上說點好的。」

姬歌嘴上嘟囔,心里頭卻是暖暖的。雖然老爹每天和他吵吵鬧鬧,卻視他為己出,姬歌那件寶貝的小禮服就是老男人自己年輕時最喜歡的一件,昨天送到裁縫那裁剪丟給姬歌讓他穿的帥氣點去檢測才能。

邋邋遢遢的姬歌帶著更加邋邋遢遢的驢皮兒一路如風地跑向城門口,綠色小東西像只蝴蝶似的歡快地蹦著,大尾巴如彈簧般頂著地,非常滑稽,周圍熟識的街坊鄰居都發出陣陣歡樂的笑聲。

所有見過驢皮兒的人都敢發誓,這是他們見過最傻氣的跛腳狗。說它是狗又不太像,哪有狗一身綠色的皮毛?它前肢短小,蹲起來又像一只綠毛猴子,除了好吃懶做睡覺之外,這小玩意就會成天用它肥大的尾巴當做彈簧彈來彈去的玩。

「嗚呀!!」小東西玩得忘乎所以,一頭撞到一位全身籠罩在大黑袍子的高大男人,似乎被弄疼了,它小爪子在地上刨出幾道淡淡的白痕,示威般的低吼了幾聲。

「對不住,對不住,這小畜生傻乎乎的。」姬歌注意到男子隱在兜帽里的眼楮凶光一閃,意識到這個陌生人恐怕不是好惹的主,趕忙上前道歉,右腳把驢皮兒輕踹到一旁。

等姬歌抬起頭正眼看男子的面容時,不禁暗自倒吸了一口,這男人臉上像是被烈火燒灼過一樣,黑漆漆的疤痕混著新生的紅肉,顯得十分猙獰惡心,眼神更是如惡蛇一般擇人而噬。♀他趕緊低下頭。

「都怪這傻狗不長眼,您別和它一般見識。」

「哼!」男人低哼一聲,聲音陰沉沉地讓姬歌渾身發麻,他正準備走開,忽然想起了什麼,看著眼前這個黑發黑瞳的少年。

「銷金窟怎麼走?」

姬歌一愣,隨即暗地里月復誹,心想就你這副尊榮還往那溫柔鄉里鑽,長得像個惡鬼,原來是個色中惡鬼,那群好姐姐們怕是要遭罪嘍。

臉上卻是不露聲色,指著道說,「順著這條街走到頭,最氣派的那棟樓就是了。」

男人斜睨了一眼驢皮兒,徑直就往前走。

看著那渾身黑  的讓人打心里發毛的男人,姬歌在他背後撇了撇嘴。突然男子從背後拋過來一個閃閃的東西。姬歌呆了一下,急忙上前撿了起來,一枚紋著花紋的金扣子!他嘿嘿笑著,連忙把這飛來的一筆橫財藏到口袋里。

「還不給我老實老實。」

拍了拍手,把驢皮兒拎到肩膀上,向城外走去。

他輕車熟路地繞過城外的大河,散步到一個斜坡上。綠皮狗從他肩上跳下,不知道鑽到那個草窟窿里去了。姬歌也不管它,這小東西一出來就到處覓食。雙手抱著頭躺在草地上怔怔發呆,又想起了昨天那個泛著夢幻光芒的水晶手鐲和那個嬌小女子的話。

才能……

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把手蒙在眼楮上,從指縫里看著澄澈的天空上白雲流轉,自己還是忍不住想看看那個真實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啊……

想了半天,心里煩躁,姬歌起身吹了個口哨。驢皮兒搖動著肥尾巴迅速從草叢里在探出頭來,嘴巴上還咬了一個紅彤彤的果子。他伸手把果子拽了出來,啃了一口,又塞到它嘴里。

「嗚嗚,嗝…」

「哈哈,嗝…」

陪驢皮兒在河邊玩了一會,抓了幾條魚生火烤吃,姬歌和綠狗一起靠在河邊的大石頭上曬著滾圓的肚皮,指著對方,相互嘲笑,不時打著一聲長長的飽嗝。

晚霞染紅天穹的時候,姬歌踏著夕陽和明顯漲了一圈的綠狗兒回到城里。

「嗨,瑞克大叔,今天怎麼這麼早關店,怕是你摻水太多的酒沒人喝了吧…」瘋了一天,姬歌心情好了很多,看到平常店都到夜深的時候才關門的販酒小商今天這麼早就收拾,隨口說了句玩笑話。

酒販瑞克是個愛嘮叨的漢子,但今天卻有些奇怪,眼神黯淡看了一眼他,張了張嘴,沒有說什麼。

姬歌一路走著,看到周圍鄰居的眼神都有些陌生,心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想到了什麼,他發了慌,加快腳步往熟悉的街角走去。

「姬歌兒,別去你老爹那了,他…他那邊有點事情,你今天去我家吃晚飯吧…」每天都要模模姬歌頭的賣菜大嬸站了出來,張開瘦小干癟的身子擋住路,發紫的嘴唇不斷顫抖著,強擠出一絲笑容。

「嬸子可是燒了你最愛吃的雞腿。」

姬歌沒有出聲,看到那熟悉的地方還冒著黑煙,心口仿佛有塊石頭堵住般發悶,輕輕地推開她,邁開腿向那里瘋狂地跑去。

姬歌來到銷金窟的門前,望著眼前還跳騰著火苗的廢墟,這還是那個不夜的風月地嗎?就這麼沒了嗎?

他踩著還在發燙的斷木和碎石,一個個熟悉的人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這是一場毫無反抗的殺戮。腥臭的血在火的烘烤下散發出死亡的氣息,比漫天的晚霞還要鮮艷。恐懼和迷芒如洪水般浸上心頭,他渾身劇烈地痙攣著。

姬歌哽咽著跪在碎礫上,手顫動著,似乎想挽回什麼。她們只是一群可憐的女人啊,瑪麗嬸嬸那微胖的笑臉還猶在眼前,她還想攢夠了錢從良嫁給隔壁的鐵匠杰克呢,還有美琪兒姐姐為了供自己的妹妹學習音樂而每天對著那些滿腦肥腸的貴族強顏歡笑……

她們只是一些卑微但也堅強活下去的人啊!!

姬歌月復中翻滾著,忍住嘔吐的**。他強迫自己看著,他要自己牢牢記住每一具尸體的模樣。他站起身子,被一旁的斷木絆倒,又掙扎地爬起找到莫亞老爹的房間。

推倒還竄著火舌的門,莫亞老爹就在那躺著,靜悄悄地仿佛像以前一樣等待著姬歌的遲到。銀灰色的頭發上沾了黑灰,他的頭顱卻和身子分離,滾落在邊上。老爹真的老了啊,眼角的皺紋松弛著耷拉著,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真切感覺過,他真的老了啊!姬歌原本還盤算著等到他當了魔法師就把老爹接去供在他黃金建的高塔里,天天有幾個小侍女輪番照顧他,把他養得和驢皮兒一樣好吃懶做。

可是,現在都不可能了啊。他死了。

姬歌想哭出聲來,卻啞了似的發出重病般拉風箱的申吟。

少年抱著蒼老的頭顱,跪在那,臉低垂著。他什麼都沒有了。他覺得該有什麼要為這些殉葬。驢皮兒一直蹲伏在姬歌腳邊輕聲嗚嗚悲鳴,它小眼楮迷茫地張望著如煉獄般的周遭,縮成一團。

入夜了。

姬歌擦干冷卻的淚,抱著殘缺的尸體,捧著頭顱,一步步邁向了沒有光的所在。

他出門買了一口十字棺材。把老爹的身子和頭顱拼湊上,放了進去。扛著棺材,姬歌回到家,用手在屋子中央挖出了一個不算深的坑,手抓地血肉模糊,他卻感不到疼痛。

沒有把土撒上,姬歌側躺在漆黑的十字棺上,蜷縮著身體抱著驢皮兒,耳朵貼在冰冷的棺蓋上喃喃囈語,想听听老爹和他說說話。

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睡著他十四個年頭的黑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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