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讓女兒回房換衣服去了,但見趙乘雲這悲慘的樣子,不由失聲叫道︰「噢,我的天呀!……苦命的孩子,你這鼻子怎腫的這麼大——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殘酷的人?別愣著了,快進來讓阿姨瞧瞧。」
趙乘雲在半推半就之下進了門,同蘇爸一起坐在沙發上,顯得有些拘謹。
蘇母從冰箱取來冰塊,用條絲巾包著,溫柔細心地敷在他的鼻梁之上,又和藹問道︰「孩子,感覺好些了麼?」
「嗯,舒服多了。謝謝阿姨!」鼻子雖已腫了多時,但冰敷之後,痛楚果然緩解了不少。
「那就好。你不要謝,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要不是你,不然我家凝兒……」她說到這便哽噎住了,忙用手帕擦拭。
「阿姨千萬別這麼說。我也只是剛好路過而已,要換做別人,我想也一定會伸出緩手的。」趙乘雲神情坦率地答道。
這時候,蘇韞凝從閨房出來了,嘴里嚷嚷道︰「媽——,餓死我啦,家里還有吃的嗎?」
「有呢,媽這就給你熱去,」蘇媽應了聲,又看向趙乘雲,「孩子,你也還沒吃飯吧?」見他欲言又止,她笑了笑說,「飯菜也不夠你們兩個吃,我去下兩碗面吧。老蘇,你過來拿著冰袋,——算了,你個大老爺們,定是照顧不來……凝兒,還是你來吧。他背上還有傷,你幫他噴點雲南白藥劑……」
女孩站在一旁發呆,心想︰他何止背上有傷,有一個地方傷得更重呢,難道也要她幫忙敷藥,那不羞死人了……
「凝兒,你愣著干嘛,快過來呀!」蘇母催促道。
「哦。」女孩走過去,接過冰袋和膏藥。
蘇母去了廚房,蘇爸在一旁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巨型畫卷,偶爾轉過頭看他們一眼。
「還痛嗎?」女孩望著他,柔聲問道。
「好多了。」
「你閉上眼楮,我給你噴點藥。」女孩說著,朝他的鼻尖上噴了些藥劑。
他的頭擱在沙發的靠背上,略微朝上。女孩就坐在他旁邊,小心拿著冰袋,臉上仍掛著憂郁,不知是替他擔心,還是別的事。
兩人的眼神很少踫在一起,都是一觸即分,女孩倒大方不少,男孩卻表現得稍顯靦腆。因為他從記事起,——除他母親之外——從沒如此近距離和異性接觸。
但他終究還是失神了。
這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散發出柔美的光;小巧而尖尖的臉,讓人感覺既美觀又親切;齊肩的短發由于未干透而披散著,只有少數幾縷懸在了臉旁,特別迷人;連衣裙姿掩蓋,但亦不難發現其優美的曲線。
他呆呆的目光,自然落在了女孩的眼里,只是見他並無輕薄之色,因此也就沒說什麼。過了一陣,女孩的手似乎有些酸了,表情開始不自然起來。
「你休息一下,我自己來吧。」趙乘雲看著眼前的女孩,腦海里竟浮現出讀小學五年級時,那個坐在他前排總是喜歡回過頭,在他課桌上寫作業的小姑娘的面容,心中不由嘆道︰她現在應該也長成大姑娘了吧?……
「嗯,你把衣服弄起來,我幫你背上也噴點藥。」女孩說這話時,臉上含羞帶暈。
他也沒多想,轉過身去,將短袖衫緩緩提起來,露出青一塊、紫一塊的後背。女孩又捂著嘴,蘇爸也過來觀看,蹙著眉頭。
噴完藥水,冰敷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趙乘雲覺得整個身體都清爽了許多,不那麼疼了——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提**上的傷勢。
蘇母端出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叫兩人趁熱吃,好除掉身上的濕氣。她又詢問他還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趙乘雲自然搖頭以對。只有蘇韞凝知道內情,臉色更加紅了。
兩人吃著面,蘇母也坐在一旁,笑著問這問那,好像查戶口的,弄得他好不尷尬。當得知他也是高三畢業班的學生時,又問他考得如何?報考了哪所大學?趙乘雲都一一回答。原來在傍晚的時候,他本來是要去網吧查錄取情況的,可沒想到半路遇上一場大雨,他跑去路邊的公園里躲雨,卻陰差陽錯踫上這麼一樁事。
蘇母欣喜地把自家女兒考上華夏美術學院的事情也說了出來,還說家里有網絡,在這里就可以查,省的再去網吧。女孩只顧低著頭吃面條,對兩人的談話似乎沒多少興趣,但每說到一些敏感的字眼,她又放慢速度,側耳傾听。
蘇韞凝考上華夏美術學院,他一點也不覺得驚奇——全市文科前三名,又兼出了名的書畫才女,會考不上麼?
吃完面,兩人的氣色都好了不少。雖只是一碗普通的青菜肉絲面,但卻十分美味可口。這種味道絕不是路邊的小店可以燒得出來的。
蘇母催促女兒去房里幫他查成績,女孩家的閨房自然不許人隨便進出,趙乘雲把身份證和準考證都給了她,道了謝後,便乖乖地呆在客廳。他走到那幅巨型畫卷前停了下來,只望了一眼,目光便呆滯住了,漸漸的他眼里顯露出驚異的色彩。
「小趙,這字畫如何?」忽然背後傳來蘇爸的聲音。
「……真跡,這是蘇柄堂——蘇大師的真跡啊!」趙乘雲剛才看得出神,沒注意到身後還站著一個人,不由月兌口而出,大聲叫道。
「是嗎?我還真不知道呢。」蘇爸笑呵呵地說,心道︰這少年年紀輕輕,絕不可能是其間老手,他或許看過一些別人模仿他的作品,才妄下結論。
「不對,這卷字畫有問題——絕對有問題!」他眉頭皺的老深,只見他時而對著字畫托腮沉思,時而又走來走去,遠近端詳,那自我苦惱的模樣,讓旁人都愁。
蘇母收拾完也走了過來,見他這憨態,夫妻倆相視而笑。
「呀,不好,這畫是贗品!」他高聲喊道。在別人家里大喊大叫,已經是很沒禮貌了,然而他卻變本加厲,竟不知所謂地說別人家的字畫是贗品!這讓主人情何以堪,顏面何存。可奇怪的是,主人視乎一點也生氣。
「哦?說說看,怎麼個贗品了?」
「呃……」他面露慚色,又自我否定道,「也不全是,說它是贗品,有失偏頗,應該是真品中的上品才對!」
「……」
「首先,這首詞的前面大部分文字自然是蘇大師之手,但是最後一句‘千里共嬋娟’卻不是他的的筆跡。代筆之人,筆法雖與大師有九分相像,然力道略有欠缺,從‘嬋娟’二字的邊旁就可得知,且字跡比之前略顯秀氣——這說明它是來自一個女人的手!」
夫妻倆愣在一旁,相對無言,表情古怪。
「還有,看上面的畫,男女相邀,共覽明月,真本上乃是四目皆相稱而上,可畫中女子雙眼表面上是望著明月,但換幾個角度觀察的話,你就會發現,她實則在注視著對面的男子。……」
在趙乘雲「高談闊論」之時,女孩也已經查完成績;她從房里出來,不巧正好听見了他這一段精彩的演說,其中的震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帶同學來家里玩時,甚至是多才多藝的志豪,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他不知道,這畫里的男女就是他和自己呀!——沒想到被這呆板的人看了個透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