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醫嬌 名門醫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勞心勞力

作者 ︰ 錦色無雙

見骨時,連她都有些不忍下看。一頭成年的灰熊猛力一掌能將人的五髒六腑都拍碎,別提小小腿骨,還好伯勞反應快,逃得及時,否則別說斷腿,里頭骨頭都要被拍成齏粉。

小腿骨內側較細的腓骨因體積小,只是被折斷,而粗些的脛骨則沒那麼好運,當中一段被拍成了碎末,玻璃渣一般刺在皮肉中,上下脛骨間空了約有一寸之距,斷裂邊緣並不平滑,而是如利齒,上頭血肉模糊。

她先用一個極細的鉗子將細小的骨片一點點鉗了出來,這一簡單的工作便花費了足有半個時辰。待到旁邊擱著的小碗中近一半都是骨片時,細致檢查了幾遍,確定再沒其他骨片了,便開始了第二項工作——磨骨。

她需要將柳木按在兩截斷掉的腿骨之間,首先便要將兩個截面磨平一些,否則患者難以痊愈。

這活兒比之前還費事,她總不能拿個斧頭上去砍吧!

只得剪刀錯字鉗子齊上,挖空了心思,好容易將兩邊的腿骨磨平了一些。

「柳木好了沒?」她伸手向蘭莫。

蘭莫正客串雕工的活計,將那寸長的木頭遞了過去。

阮小ど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若不是顏色不同,與真正的腿骨放在一處,簡直分不出誰真誰假。

「有這手藝做木匠不就好了,費事爭什麼皇位……」她便嘟噥,邊將那柳木小心翼翼硌在了腿骨當中。

蘭莫看了她一眼,又平靜轉過頭去。

那截柳木長短恰好,穩穩塞在空隙中,又不太頂著兩端。而她這個做主刀醫生的自己都對此半信半疑,「這東西真能促進骨骼愈合麼?」

搖搖頭,繼續開始腓骨復位。腓骨接合要簡單的多,因斷裂時骨與骨之間呈齒形邊緣,兩邊對上之後。在腿外部做夾板固定便可。

骨折只算是個小手術,卻整個兒被她做成了如科幻懸疑一般,最後縫合外皮肉時,她還在想著骨縫中的那截柳木。百思不得其解。

從開始到結束,差不多有一個時辰,蒙大夫在一旁看得眼也不錯,直嘆道︰「姑娘真是一雙好手!」

外頭阿娣早已進了來,不太敢看手術過程,自始至終都在角落處盯著兒子,听聞事畢,終于上前了兩步,捂著嘴,想去觸踫被縫合好的地方。忽又被阮小ど拉了開。

「他這兩日不要移動,就在蒙大夫這處靜養,我會在這處觀察,若以後幾日氣色轉好,那便是成功了。若……」她頓了頓,道︰「若是一天比一天頹敗,那手術便失敗了,我不知還能否再補救一次。」

阿娣含著淚長嘆道︰「姑娘已盡力了,我明白。轉好轉惡,全憑他造化了……」

蘭莫卻道︰「往後幾日你也做不了甚,為何要再來?」

「他如今是我的病人。我自然要對他負責。」阮小ど理所當然道。

他卻皺了半天的眉頭,沒說話。

阮小ど將方才在橘子上刮下的青霉取了來,尚有些不放心,又細細剔除了里頭看著顏色不大對的異物,還是不敢直接抹在縫合處,只在皮肉傷周圍稍稍抹上了一些。又讓人去搜羅了各家剩下的酒,通通倒進一鍋中,不蓋蓋子,敞著鍋口便開始煮。

煮到鍋里頭的酒只剩了原先的一半,便將剩下的取了出來。涼透後開始抹在所有傷口的地方。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濃醇的酒味。

伯勞一雙眼半睜半閉,此時又稍稍醒了些,皺了眉低聲道︰「我腿上……」

「大致已好了,只是往後幾日一點兒不可動彈,否則骨長歪了,我可不負責!」她微微笑道。

他一勁兒想朝下看,「你這是……在做什麼?」

「消消毒,」阮小ど道︰「否則會得敗血癥。」

他又一頭仰倒在榻上,語帶頹然,「多謝姑娘了……」

阿娣趴在榻邊,伸手將他亂糟糟的頭發撥弄到一邊,又為他擦了擦汗,雖面容憔悴,眼中卻通透無比,瞧了瞧阮小ど,卻笑了笑,無聲寬慰著伯勞。

外頭眾人還在等著,阿娣出屋謝了一干人等,人群漸漸散了去,村長與幾個兒子又再三向蘭莫謝過了好幾遍,這才回了自家的屋。

阿娣留在了蒙大夫家中,照看伯勞,阮小ど瞧著再無他事,便與蘭莫二人回了自家,臨走前約好隔日再來。

月明星稀,天氣漸漸轉暖,夜間偶爾便听了一兩聲蟲鳴,蛩蛩折服在草叢間。

蘭莫興起便問道︰「為何要在傷口上抹那等髒污之物?」

他指的是方才涂抹青霉一事。

「這東西雖瞧著不干淨,實則是最干淨的東西,沒見著那青霉生長的地方,其他顏色的霉都無法生長麼?這正是以毒攻毒,青霉可殺死身上難以用肉眼見的一些毒菌。」阮小ど心中清閑,邊走邊道︰「只是終不知是否還有別的雜質摻雜在其中,因此不敢過于武斷地涂在要緊傷口處。」

看著漫天繁星,風朗氣清,她不禁嘆了一聲,「若是我能制出純度高的青霉素,那能救多少人的命啊……」

蘭莫靜靜看著她,心中微動,眼中浮起了一絲笑意。

「你若想,以後我專給你一處做這些物事,配些人手過去,你想做什麼,盡可去做。」他輕輕道︰「一人之力無法長久,我定當助你。」

阮小ど正發愣間,蘭莫便握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滿是血跡,手心溫暖燥熱,覆住了她,一點點收緊,想扣住她的五指,深邃的眼眸中從未有過的柔情,落在了她的面上。

然而阮小ど卻覺手上灼燙,像被炙燒了一般,燒得人心驚肉跳。她低了頭,緩緩將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

「殿下厚愛,阮小ど實在擔不起。」她低聲道。

蘭莫那只手尚未收回去,動作頓了住,方才的一身溫柔仿佛盡數卸了個一干二淨,一言不發,只緊緊盯著她。

阮小ど也不知說些什麼,只好繼續匆匆往回走。他在後頭佇足站立,看著她的背影,像僵住了一般。

「你還是想著你的察罕麼?」他平靜開口,眼中莫測。

她腳步一頓,重重道︰「是!」

蘭莫的聲音在夜風中有些冷,「若是沒有他呢?」

「殿下此言何意?」她倉皇轉頭。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應答,阮小ど心中有些慌,只道︰「他是你的左膀右臂,對你忠心耿耿。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

「的確不值,」他嗤笑道︰「只是不知家國天下與一個女人——在他心中,哪個更重些。」

說罷,不等對方開口,便傲然離開。

阮小ど靜立在夜色之中,身上卷起了一些寒涼,看著那人漸漸遠去,心中百味陳雜。

此後,每日里空出了半天時間到蒙大夫那處照看伯勞,阿娣先同在屋中照料著,後阮小ど一來,她便滿面笑容走了開,只留兩個年輕人在屋中說話。

伯勞的傷勢奇跡般一點點轉好,他本就身體強健,雖腿骨還未全長好,但外部的皮肉沒過幾天便結了痂,慢慢痊愈,然而人卻沉默了不少——

雖然他以前也差不多是問一句答一句。

其余各家也熬了好些米做漿糊,按阮小ど所說,抹了些綠霉在上頭,不過幾日,那漿糊便開始霉變,長滿了一塊塊的綠毛,看起來墨綠無比。她心中欣喜,先嘗試著涂了一些在伯勞破皮處

的皮膚上,半日見他無甚反應,便開始在縫合處用上了青霉。

她又捏了捏他小腿內側,伯勞紅著臉搖了搖頭,「尚好。」

「腓骨開始接上了,」阮小ど自言自語,又輕輕按了按脛骨,力道不敢太大,怕驚著那段柳木一般。

伯勞卻伸手格開了她,「多謝姑娘,我的腿已大好了,不想再勞煩姑娘……」

這是他幾日來說的最多的一句,一日要提上三四回。

「你煩不煩?」她撈了碗生骨湯塞到他手中,道︰「每日里大好大好,大好也沒見你活蹦亂跳的!」

伯勞神色微微黯然,只默默喝光了生骨湯。

阮小ど嘆了一聲,「我知你害怕腿好不了了,只是如今長勢喜人,一沒過敏二沒感染,旁人感激涕零還來不及,你怎麼就想不通這一點?」

「並不是如此……」他喃喃道。

「那是什麼?」她掃了他一眼,道︰「可知如今你這腿已是有*成的希望能恢復到往日矯健,又沒少你什麼,整日這麼沮喪做什麼!」

她這句話點到了他心中癥結所在,伯勞眼中一亮,連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還能如以前一般跑跳打獵?」

「復健做得好,應當沒問題。只要你听我安排,別動不動趕人走。」她笑眯眯道。

伯勞面上果振奮了許多,定定應了聲,望著她忙來忙去的身影,呆了一呆,心中卻不知為何又添了一層喜意。

「待我好了,定要親自去謝一謝你叔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面色微赧,笑道。

阮小ど手中動作一頓,敷衍地「嗯」了一聲。

自從幾日前那夜,蘭莫仿佛一夜之間又回到了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將軍、皇子,不再如往日一般談笑融融,偶爾開口,也都似破不開的堅冰一般,使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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