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人懷疑她,奕王府的守衛對她並不熟悉,見她穿了宋玉兒的衣服,手絹捂著嘴唇,另一只手抹著眼淚出去,更不敢阻攔——
只是行到大門口卻見蕭奕沉著臉正欲進門,無憂心下一驚,忙閃身躲在石像之後,好在蕭奕心情不佳無暇他顧,無憂眼見他進去了,默默的道了句保重,才往將軍府方向快步走去。
街上早已施行宵禁,不時有巡邏的衛兵從街上走過,無憂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到了將軍府,卻發現將軍府早已被控制起來。
無憂不敢妄動,心道若是今夜進不去將軍府就不太妙了。
正發愁,卻見一襲白袍的百里星騎著匹白馬悠閑的過來,心情看起來頗不錯。
無憂咬牙,恨恨的看著他停在將軍府門前,正好奇他來這里干什麼,轉眼竟看見他騎著的竟是白龍。
無憂一時怔住,忽然間竟忘了隱藏自己。
陡然間看見無憂,百里星狹長的眸子眯起,心頭忽然跳上不悅,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拉了出來。
無憂嚇得低呼一聲,要跑肯定是來不及了,無奈手腕被他制住,整個人從黑暗中被拖出來,無憂忿恨的低頭咬去——
百里星哪里料到她有此一著,吃痛放手,冷聲道︰「你還真是不怕死,竟敢一個人跑出來。」
無憂警惕的盯住他,整個人像是毛發豎起的小獸︰「你來將軍府干什麼?!」
百里星對她的反應很感興趣,不禁挑眉笑道︰「你在害怕什麼?」
那一夜丞相府的景象閃進腦海,無憂紅了眼楮︰「少裝蒜,你跟蕭宸是一伙的,做過什麼自己不知道嗎?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哦?」百里星皺眉,「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現在?我倒是想知道你會如何不放過我呢。」
「你!」無憂一時無言,只是恨恨的看著他。
「沒話說了?」百里星往前一步,無憂警惕的向後退開一步︰「你干什麼?」
「我干什麼?」百里星譏誚一笑︰「你站在這里,不出一盞茶的工夫蕭宸就會知道了,而我,可以把你帶進將軍府去,你覺得怎麼樣?」
「你會這麼好心?你有什麼目的?」
百里星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我能有什麼目的呢,不過是看在你我之間的關系上幫你一把,不想你死的太慘罷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便罷了。」
說完轉身就要往將軍府走,無憂來不及再思索,忙快步上前跟上他。
百里星唇角勾起,眼神向後瞟了下,便由著她跟在身後。
將軍府前的守衛見了百里星竟都彎下腰去,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甚至不過問無憂,無憂心下不禁有了計較︰這些人八成是百里星帶來的,根本不是太子蕭宸的人。
所以,說皇城已經被蕭宸控制,倒不如說是已經被百里星控制——大胤皇城如今落在百里星手里,便不再是簡單的皇位之爭了。
無憂有心無力,又深知自己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一時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無憂心中暗暗道,想要活著見到阿淵,就不能夠太相信眼前這個人。現在,她也就只有阿淵可以相信了吧?
阿淵,一定要見到阿淵。
無憂心中默念,不知不覺竟已到了將軍府內院。
將軍府里一干僕從還在,此刻都怯怯的躲在外院的下人房里不敢輕易出來——也難怪,將軍府本就是新宅,慕淵幾年都難得回來一趟,這些僕役大都是新人,平時連內院都是進不得的,哪有什麼忠心的護院敢站出來。
阿淵他,從來也沒有把這里當做家吧?
那麼她呢?他帶走了身邊所有親近的人,卻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現在,她真的是已經無家可歸了。
眼楮微紅,無憂忙止住心里悲觀消極的念頭,低聲提醒百里星︰「這里沒什麼你要看的東西,你可以走了。」
走?百里星好笑的回過頭看她︰「明明是我帶你進來的,你有什麼資格趕我走呢?」
「將軍府犯了什麼法居然被監禁?你們一沒有罪證,二沒有聖旨,就是私闖民宅,我當然有資格趕你出去。」
百里星不禁笑了起來,大掌卻突然捏住無憂脖頸︰「這里有沒有我要看的東西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廢話這麼多,還不如抓緊時間趕快逃跑。」
「你……」無憂用力拍掉他的手,後退一步做出防守的姿勢︰「你怎麼知道……」
「再不走我可要後悔嘍,一,」百里星抬起手臂伸出一只手指來,緊接著就喊了句︰「二。」
無憂怒視他一眼,仿佛這一眼瞪過去他就會少了塊肉似的,接著毫不猶豫的往東面二人的臥房跑去——那里藏匿著一條通往城外的暗道,本來不應該有人知道的,可是听百里星的口氣,他似乎又知道什麼似的,無憂無暇顧及他是如何知道的,心里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此刻像是一只張大嘴隨時要吞掉她的巨獸,這里已經毫無留戀了,再待下去,隨時會尸骨無存、萬劫不復。
百里星搖了搖頭,隨即唇角卻浮起一抹陰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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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里很黑,無憂不得不點起燭台,但是那種毫無縫隙的沉悶與死寂卻無從驅趕。如果前面走著的還是牽著自己手的阿淵,也許她就不會這麼害怕了吧?
好不容易磕磕絆絆的走出地道,外面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若不是手中還握著燭台,無憂險些分不清眼前的景象。
只是才一轉頭,竟被一聲不耐煩的馬的響鼻嚇了一跳——不遠處顯出模糊的白色輪廓,瞧著像是一匹馬,無憂壯著膽子走過去,燭台一照,居然是百里星方才騎著的白龍。
無憂忽然就陷入沉默,她不見白龍已經有些時日了,沒想到居然會在百里星那里,而且,他是一早就料到她要逃出城去,所以一直在為她準備著嗎?
無憂猛然搖了搖頭——他一定是又有什麼陰謀,千萬不能被他騙了!
略一思索,無憂迅速吹熄燭火,將燃得只余一半的燭台扔進一旁草叢中,又看了一眼白龍,轉身跑向無人的小道。
不停的奔跑,城里的一切統統甩到腦後——反正那里已經沒有什麼她可留戀的東西了,六哥……六哥怎麼樣都跟她無關了。
皇城發生的一切,隔著一道城門,城外的人未必知道,所以,阿淵他更加不可能知道,漠北一去幾萬里,等阿淵回來,只怕朝中一切早成定局,再無法扭轉,到時候——
到時候所有曾經對他們不利的人,都會被他們殺害,就像……就像不久前的丞相府——若不是她被百里星關在宮中,父親他們何至于會為了她惹怒了蕭宸,落得這樣的下場!
無憂咬牙吞回所有軟弱與眼淚,想到這樣緊靠雙腿是不行的,但眼下這條路只是進城的路,現在城里戒嚴不準任何人出入,想要買上一匹馬也只有去往距鄴城最近的城鎮了。
無奈無憂長這麼大,其實根本沒有出過鄴城,下一個城鎮在哪兒,多遠,叫什麼她統統不知道,只好朝著一個方向走一步算一步。
天微微擦亮的時候,無憂終于見到城鎮的影子,深色朱漆的木質牌樓上刻著兩個一尺見方的大字︰成安。
原來是到了成安縣,那麼,離邯鄲郡應該不遠了吧?
無憂累壞了,便坐在石頭上歇息,正巧就有一位褐色衣服的老者趕著驢車從鎮子里出來,無憂忙趕上去叫住老者︰「老伯伯你等一下!」
那老人一听無憂叫便拉住驢車轉過臉來——微黑的皮膚上有深深淺淺的溝壑,兩只眉毛一高一低,鼻梁處還長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痣,無憂眼楮眨了眨,從小到大還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奇特的人,不禁聲音怯怯的︰「那個,請問這里離邯鄲郡還有多遠?要往哪里走啊?」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無憂一遍,瘦如枯枝的手往身後一指,粗噶的嗓音回答著︰「要穿過鎮子的,出了鎮子往西北走,三十多里地。」
無憂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問到路,不禁高興起來,笑著鞠了兩個躬︰「謝謝謝謝!」
那老者連看她也不看,擺擺手又趕著驢車走了,無憂看他似乎是要往鄴城去,便出聲道︰「老伯伯!鄴城戒嚴了,進不去的。」
那老頭也不知道听沒听見,兀自哼著不著調的曲子繼續趕路,無憂眉頭皺了皺,索性不再理他,轉身進了成安地界。
天終于亮起來了,成安鎮上也漸漸熱鬧起來,大街上人來人往,嬉笑吵鬧中夾扎著討價還價聲,無憂無暇在街上溜達,警惕的望望四周,迅速閃身進了一家裁縫鋪。
裁縫鋪的老板娘是個二十出頭的妖嬈女人,一見無憂便拉著無憂的手介紹各式衣服。無憂不想浪費時間,立馬出聲打斷她︰「老板娘,我要買男裝,不買女裝。」
「喲,這是要給情郎買衣服吧?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這麼有福氣,姑娘想要什麼樣的,我這店里的衣服可是全成安鎮最全的。」
「我要輕便的適合趕路的,還有,」無憂想了想,腦子里突然蹦出阿淵的樣子來,便加了一句︰「黑色的。」
「成,沒問題,姑娘要多大尺碼的呀?」
「現量吧,是我穿的,要兩套一樣的,省的麻煩。」
「您穿?」那老板娘小小驚訝了一番,無憂隨即拿出一錠銀子來︰「別廢話了,你趕工做,我現在就要拿走的。」
那嬌艷的老板娘瞬間臉上笑出一朵花來,伸手將銀子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才道︰「姑娘放心,我們裁縫鋪別的不敢說,那手藝可是沒得挑,既然姑娘要得急,那也就只好本老板親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