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太院中,柳老太太打發了眾兒孫,丫頭們就過來問柳老太太是否準備安寢。
「你們去收拾吧,我再稍坐一坐。」柳老太太將伺候的丫頭打發了,就一個人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屋子里和院子里的丫頭們都各自忙碌著,就沒人注意到,有一個人影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柳老太太的門前。這人打起簾子,賊眉鼠眼地往里面看了看,就看見只有柳老太太一個人在屋里。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這個人左右看了看,忙閃身進了屋。
「老太太,老太太,佷媳婦給你老請安了。」這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一面覷著柳老太太,一面輕聲道。
柳老太太只不過是閉著眼楮想心事,並沒有睡著,听見動靜,就睜開了眼楮,等她看清了榻前站著的人是誰,就微微的有些不耐煩。
「這麼晚了,還沒回去那?」柳老太太強打精神,往引枕上又靠了靠,問眼前的人道。
眼前的這個人,正是留在柳家剛吃過了晚飯的馬大/女乃女乃。這些時日,馬大/女乃女乃常到柳府里頭來,除了柳二太太那里,就是往柳老太太這里走的腳步最勤。原先她婆婆在的時候,十分得柳老太太的憐惜。柳老太太在柳家的地位最為尊崇,馬大/女乃女乃就想著如果能像過去她婆婆那樣,討好了柳老太太,那他們一家在柳家的地位又是另外一樣了。
當初她公婆都在的時候,得到柳家的照顧非常多。那個時候的光景,就是現在有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關照也是比不上的。馬大/女乃女乃就想著,能通過柳老太太,將家計恢復到過去的富足、體面。
馬大/女乃女乃心里認為。論聰明,論口齒,她是一點兒都不比她的婆婆差的,她的婆婆能那樣討柳老太太的歡喜。她也一定可以。
然而,她來了幾回,千方百計地討好,柳老太太對她雖沒有冷臉冷面,卻也並不親熱,只是淡淡的。
今天,柳大/女乃女乃認為她發現了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大大地討好柳老太太,並且為她自己帶來富貴的契機。
「……正想著要回去。剛听說。老太太不大高興。氣著了,我這心里頭放不下,特意來看看。陪老太太說一會話兒。」馬大/女乃女乃就陪笑道,一面也不等柳老太太讓她。就斜著身子,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顯得與柳老太太極為親近。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聲,半耷/拉下眼皮來。
柳老太太並不喜歡馬大/女乃女乃,柳老太太也听說了馬大/女乃女乃的那些惡行,並且對馬大/女乃女乃粗鄙的言行十分看不上眼。然而,馬大/女乃女乃的臉皮卻厚,只要不明言攆她,她就只當做不知道。畢竟是族里的媳婦,況且還是柳老太爺原先特別照顧的一家子,柳老太太也就勉強容得她偶爾在眼前走動。
而且,這馬大/女乃女乃說話,雖是不著調,有的時候,倒是可以當個笑話听听,解一解悶兒。也不僅是柳老太太這院子里,滿柳府的丫頭媳婦們,都將這馬大/女乃女乃當做了一個笑話兒。她什麼時候來了,又在哪位主子跟前做了什麼失體面的事情,說了什麼話了,當天就會被當做笑話兒傳揚開來。
眾人拿這馬大/女乃女乃當做笑話取樂,偏馬大/女乃女乃卻不能自知,還只當她在柳府有體面,且還能得到些好處,因此十分願意來。
柳老太太現在這樣不大歡喜的樣子,在馬大/女乃女乃看來,也不過是柳老太太端著些架子,要听她說話罷了。
「……我這听著,心里都替老太太難受。將心比心,若是我家大郎往後娶了親,卻沒有兒子,絕了後,我這個心,也是煎熬,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馬大/女乃女乃又接著說道,一副跟柳老太太推心置月復的模樣。
柳老太太眉頭就微微地皺了起來。馬大/女乃女乃的話,戳著了柳老太太的心了。柳二老爺沒有兒子這件事,柳老太太自己可以說,自家人有的時候或許也可以說一說,但是別人卻是說不得的。
而且,馬大/女乃女乃這樣說法,分明是將柳老太太比做了她自己,將柳二老爺比做了她那個還留著鼻涕的邋遢孩子。
柳老太太不能不沉下臉來。
馬大/女乃女乃這個時候,也看出柳老太太不高興來了。但是馬大/女乃女乃可不認為柳老太太是因為她不高興,她認為,柳老太太是被她的話打動了,因為柳二老爺沒有兒子的事情發愁。
「老太太,依著我說,二老爺現如今,那還是春秋鼎盛,過繼兒子,不管過繼的是哪個,哪里比得上親生的兒子!」柳大/女乃女乃就又眉飛色舞地道,「老太太也想多抱個親孫子不是。二太太年歲大了,不能生育。老太太何不就做主,給二老爺納個能生養的二房,老太太想要多少親孫就都有了!」
別看柳老太太在自家兒子、媳婦跟前,說發火就發火,但是在親友們面前,柳老太太還是非常顧及顏面的。這也是為什麼,她能听馬大/女乃女乃說了這麼多的話,還沒有開口攆馬大/女乃女乃的緣故。
而听到馬大/女乃女乃說給柳二老爺納妾,柳老太太就是一個愣神,一時又忘了要攆馬大/女乃女乃了。
馬大/女乃女乃看著柳老太太這個時候的神色,就認為,她是說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已經說的柳老太太意動了。
「……想是老太太也打算了,只是還沒尋著好人。給二老爺尋的這個人,那當然不能是一般的人,不然也配不上二老爺是不是。……我娘家五個姐妹,我是行二的,我的大姐。三妹和四妹,都已經成親了,都生的是兒子,最少的還生了兩個。從我娘開始。就是好生養,宜男之相。當初我公公婆婆,就是相中了我這一點,三媒六證的。將我娶進了門。……如今我那五妹,年紀剛剛十六歲,花骨朵一樣的年齡,長的也好,也那個……識文斷字兒的……」
「老太太听著要是合意,我就能給做主,把我這妹子說給二老爺,也算是親上做親。老太太點個頭,我這回去就收拾了。去把我妹子接來。日子也不用太挑揀。只管早些讓老太太抱上孫子,了了這樁心事兒……」
馬大/女乃女乃就越說越高興,眼前仿佛已經看見了她妹子做了柳二老爺的二房太太。她也跟著滿頭金翠、遍身綾羅、呼奴使婢的情景。
「你……」老太太看著馬大/女乃女乃,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見芍藥快步從臥房里頭出來,到了柳老太太的榻前。
「老太太,該歇了。」芍藥過來,就對柳老太太道,一邊扭過頭,似乎才看到馬大/女乃女乃,「哎呦,大/女乃女乃怎麼也在。這時候不早了,那些管事們的也是不懂事,怎麼沒安排轎子送送大/女乃女乃。老太太倦了,大/女乃女乃改天再來吧。」
柳老太太這貼身的幾個丫頭,就是有這樣的體面,可以替柳老太太趕人。當然,也要看趕的是誰,別人或許還不可以,但是馬大/女乃女乃,卻是無妨的。
柳老太太方才似乎還想要跟馬大/女乃女乃說什麼,這個時候就又改了主意,也沖馬大/女乃女乃擺了擺手。
「天晚了,你也該早些回去,一家子都等著你,我就不留你了。」柳老太太就對馬大/女乃女乃道。
芍藥就從袖子里抽/出帕子,拿了榻上一個錦墊,在馬大/女乃女乃身邊輕輕地拍打了兩下。
馬大/女乃女乃不由得就從榻上站了起來,但是她還是舍不得走,因為還沒有听到柳老太太的答復。
「老太太,那我剛才說的話,老太太是準了?那我這回去就操辦起來了!」馬大/女乃女乃站在榻前,滿面堆笑地對柳老太太道。
「你……你、你明天再來吧。」柳老太太就道。
「哎,哎,我明天一早兒就過來。」馬大/女乃女乃猶如得了什麼寶貝一般,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扶我去安歇吧。」柳老太太這才伸出手,扶著芍藥的肩頭,往里屋去了,「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或許啊,還是得給他身邊安排個人。她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兒。……就是這個人,倒也用不著大老遠的,找那麼個不知根底的來,雖說是良家……,這眼跟前兒……’
馬大/女乃女乃從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來,卻並忙著往府外去,她問清楚了小丫頭,知道柳玉汶又被留在府里過夜,就一徑地往前面書房,去找柳玉汶。
柳二老爺房中,柳二老爺、柳三老爺、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姒還在說話。
「想要在老太太跟前挽回,可就難了。嬸子若還像從前那樣想著,能幫著老太太料理一些家事,那就越發的難了。」柳若姒對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討柳老太太歡喜,在柳老太太跟前有體面,為的還是能夠從柳大太太手里搶過管家的權力。這次為柳二老爺籌辦生日,柳三太太著實下了工夫,就想著這件事情過後,在柳老太太面前表功,就能把廚房拿下來。
然而今天晚上這麼一鬧,柳三太太的那些努力,就算是泡湯了。
柳三太太此刻也是垂頭喪氣,後悔當時太過沖動。
「雖說是難,但只要有心,咱們合起力來,也不是從此就不成了。」柳若姒道。
「三丫頭有什麼主意?」柳三太太忙就問。
「嬸子一定听說過,從哪跌的,就從哪爬起來這句話吧。咱們怎麼惹了老太太不高興,就該從這上頭,再將老太太哄轉過來。」柳若姒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