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剛才的一哭,尚愁鳶反而因禍得福,她身上的穴道被空塵解開了,正在得意之際就見季如狐狐狸眼一轉,蹦跳到她近前來。
「你做什麼?」尚愁鳶提防他,這狐狸滿心黑手狠又肚子花花腸子。
季如狐眨眨眼楮很是無害,他說︰「不是說要化干戈為玉帛麼?」
尚愁鳶順勢又後退幾步,婉順一笑道︰「你先把那狐狸面具摘下來,這樣跟你說話真奇怪,你若連坦誠相見都做不到,還化什麼干戈為什麼玉帛!」
季如狐干脆伸手向她探去,一手抓住尚愁鳶想要反抗的手,他說︰「你這丫頭扮豬吃老虎,不得不防。要坦誠相見你也得拿出誠意來不是?」
尚愁鳶不好反抗,若是反抗也決然不是這兩人的對手,審時度勢還是任由他封了自己的內力。她只覺丹田處力量滯住,尚愁鳶肩膀垮下去心底暗罵那狐狸壞心眼。
而後面空塵見狀並不阻攔,可見他必然也十分認同季如狐的話。
三人向清源寺趕去,一路上季如狐在左,空塵在右儼然把她牢牢看在中間,尚愁鳶得空輕輕嘆口氣,這想要逃簡直難比登天。
這空塵僧袍飄飄白衣如雲,寶相莊嚴眉目慈悲,可尚愁鳶忽然想起那夜劉玄素說起他的神秘身世來,只道他假借僧人之名躲避災禍,又暗中牽連北齊故臣以圖顛覆反叛之事。
尚愁鳶卻覺得這種殺人越貨大逆不道的事情跟這和尚聯系在一起,也並不奇怪,再加上這狐狸少年跟他是一伙的,烏龜配王八,她心中對劉玄素說的更加深信。
「大師,不知你俗家姓什麼?」尚愁鳶撿起根樹枝來方便爬山路,又望向空塵看似無意的發問。
空塵卻被問得怔住,第一次有迷惘遮住他向來明澈通透的雙眸,沉吟有一會兒他才緩緩道︰「姓宋,怎麼了?」
尚愁鳶見他如此反應,心中想法更加堅定,表面上卻和緩微笑道︰「我是好奇,大師這般人材,為何要出家呢?」她烏眸澄澈,笑起來一派天真。
旁邊的狐狸卻看出端倪,他跳過來說︰「你就不好奇我麼,你瞧我這般人材應該是做什麼的?」
尚愁鳶煩他煩得緊,轉頭瞥他一眼道︰「你愛干嘛干嘛。」
山路蜿蜒,三人腳力很快不一會兒就見半山腰上有個古樸小寺廟,等走進了就見匾額上書三個大字︰清源寺。
「就是這兒。」尚愁鳶幽幽望向那寺廟,一路上她已經將這些和尚罪行告知空塵。有些東西自那天晚上無辜少女墜落馬下,死不瞑目之時就一直積攢在心底,她定要討回公道來以舒這口惡氣。
二來她也想要在這寺廟里大腦一番,報仇之外還可以趁亂逃月兌二人魔爪。
空塵在前敲起了寺廟大門,等了一會兒才有小和尚來開門,懶洋洋打個呵欠後疑惑的看著三人。這清源寺本就是藏污納垢之所,所以平日根本不會有香客來,今日這黃臉耷拉眉的小和尚見有人來也吃驚不小。
「阿彌陀佛,貧僧與這兩位施主奔波趕路,如今天色已晚,不置可否在貴寺借宿一晚?」空塵本就道貌岸然,如今這一嚴肅起來更加是莊嚴寶相聖潔不可逼視。
小和尚本就是山野中人沒見過什麼世面,自然被他給唬住,只覺得自己在空塵面前簡直微若塵埃連說話都說不怎麼利索,他連連說道︰「這這這,這小僧可做不了主。」
「如今這天色晚了,山中野獸眾多,就怕這位姑娘露宿野外總歸不太好的。」季如狐靈巧些,他湊上來說。
小和尚見少年帶著銀色面具,很是奇怪,又順著他向旁邊尚愁鳶看去,兩雙小眼瞪大不由得吸口氣︰「我的乖乖。」
只見少女黑色勁裝勾勒玲瓏線條,素臉紅唇彎眉杏眼,她盈盈一笑眼角淚痣點點撩人。小和尚也不是沒見過女人的,只不過他師父們搶來的婆娘跟眼前這人一比,倒都成了庸脂俗粉。如此一來,卻是要留下他們了。
「倒也是,這位高僧還有兩位施主進來吧,小僧就去知會師父一聲。」小和尚點頭如搗蒜。
夜色漸起,山中的風很涼,尚愁鳶坐在房間里獨對孤燈,她嘆口氣,自己在東廂房而空塵他們在西廂房。而此刻正是跑路的好時候,奈何她有事在身只得將大好機會白白放過去。
小和尚將晚飯送進來,尚愁鳶淺淺一笑道謝,他走之後尚愁鳶一瞧盤中粗淡飯食,沒有半點吃的想法。她在煙鸞宮當喝火教教主的這一年,禮儀琴法沒學來,倒是養刁了嘴巴,姜天姚每天叮囑小廚房換著花樣讓自己吃。
一想到姜天姚,她心中就別扭起來,一載的朝夕相處,她本有無數機會可以取自己性命的,仔細想來,其間前因後果真真令人生畏。
忽而風起,外面有些許聲響,桌上火燭微微閃動,尚愁鳶背對窗戶而坐拿起桌上筷子,對盤中幾塊清淡豆腐和茴香豆戳了戳,然後晃了晃身子順勢倒了下去。
外面靜了一會兒,尚愁鳶只覺頭發絲兒搔得臉癢癢但又不敢去撓,只盼著外面人快些動作。可是那人卻好耐性,等了許久才敢推門進來,門吱呀被打開,有兩人躡足前進。
「女施主,你睡了?」正是那小和尚進來,推推尚愁鳶的肩膀朗聲問道。
見尚愁鳶不答小和尚才放心,轉頭對旁邊的高瘦和尚道︰「師兄,我說的就是這小娘子,女敕得能掐出水來,跟咱們院後面押著的婆娘那是大不相同的。」
「你小子說的是真是假?」和尚翻過尚愁鳶身子來一看,眼前一亮道,「嘖嘖,果然是上等貨色。」
忽而他又猶豫,說︰「這荒山野嶺哪來的美人?前幾天我們折了幾個弟兄,大師兄死里逃生回來說是栽到個小娘們手里,我就覺得奇怪,大師兄好歹是江洋大盜出身跟咱們這些剪徑蟊賊不同,怎麼也吃了虧?」
小和尚取寵獻媚心切,忙說︰「哪兒有這麼巧的事,師兄你想太多。」
「看樣子,跟她來的那個和尚和小子倒是需要防備。」瘦和尚還是不敢。
小和尚笑道︰「這個不必擔心,早就讓我放倒了。」
「那好,帶她去師父那里吧,以後好處必然少不了你的。」瘦和尚贊賞的瞧他一眼。
二人剛要動手,趴著的尚愁鳶霍然而起擒拿手將兩個和尚按倒在木桌上,微微一笑道︰「死禿驢,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也不怕下地獄。」
小和尚嚇得魂飛魄散直叫姑女乃女乃饒命,尚愁鳶一腳踹在他腿上,冷哼一聲說︰「你們這賊窩一共多少人,還抓了多少姑娘,關在哪里?」
那高瘦和尚倒冷靜些,他臉貼在桌面上開口道︰「姑娘還是快逃吧,我們師父可厲害了,落到他手里只怕你受不了的,貧僧,貧僧這也是為姑娘著想。」
尚愁鳶不去理會他,分筋錯骨卸下二人胳膊,又一腳把他倆踹倒在地。
這時候門又開了,空塵和那季如狐一並走了進來,他一見此番情景皺起眉頭來。
「果然是個賊窩。」季如狐過來一腳踩住在地下蠕動的小和尚。
尚愁鳶瞥見地上高瘦和尚蠢蠢欲動,她心里氣惱就對那廝拳打腳踢,嘴里還惡狠狠嘟囔著︰「最恨禿頭,最恨禿頭!」
聖僧空塵白衣一動悠然而至,站在後面不動聲色看著她此番暴行,漸漸眯起眼楮來。
尚愁鳶轉頭悠然一笑,粲然如花,道︰「師父別惱,我說的此禿頭非彼禿頭。」
季如狐撲哧一聲笑出來。
庭院里尚愁鳶敲響鐘來,她雖然失了內力但終究是練武之人,力道不會小到哪里去,剎那急迫的鐘聲響徹整個清源寺。猶在睡夢中的人們被吵醒,揉著眼趿拉著芒鞋這才披衣而來,眾人望著院中場面不知發生了什麼。
黑衣少女負手而立,眉目如畫神色悠然,心里面卻在盤算著如何將這些人扒皮抽筋。
「阿彌陀佛,施主夜半敲鐘所為何事?」主持是個年過半百的和尚,生得臃腫,腦滿腸肥。
空塵和季如狐在一旁瞧她露出和婉笑容,款步而去根本沒有搭理那主持的意思,然後從人堆里揪出個面帶刀疤的大和尚來,說︰「你作惡多端,如今也該自收惡果了。」
那人也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尚愁鳶,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狠厲神色來,他說︰「小娘子,別來無恙啊?」
尚愁鳶估模他武功不會差,自己失了內力所以應當先下手為強,她什麼也不說直接出掌向他臉上招呼去。和尚被這突如其來一掌打得後退幾步,雖說挨打但他卻沒有感受到少女的內力,忽然一笑上去扯住尚愁鳶的胳膊。
尚愁鳶等得就是這一扯,她亦反手抓住那人胳膊借一巧勁把他往懷里帶,她看似縴弱實則手下有些力道,他猝不及防還真被帶過去,尚愁鳶另一只手飛快點上他周身大穴。然後轉頭對後面季如狐道︰「借劍一用!」
劍影過來,尚愁鳶反手一接,手起刀落那顆帶血的人頭滾落在地上,和尚高大的身軀重重倒下發出悶響。
秋夜長風浩浩,還夾著不知名的花香,尚愁鳶將碎發捋至耳後持劍而立,她幽幽道︰「去黃泉路上,跟那姑娘說句對不起。」
悠悠世間,果報相依,沒有人能躲得過。
空塵隔著人群向她投去悲喜莫名的目光,看那少女站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