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水,你說,忘情丹有效麼?」她望著手里那一顆紫紅紫紅的藥丸。
「雖忘不了你對他情,但能忘得了關于這段情的事。」賀蘭剪水坐在她的身邊,遞去手中的茶盞,繼續道,「姐姐莫不是不想忘記?」
她扯出一抹苦笑,「是有些。」她伸手接過茶盞,放在一旁,「忘之前,容我再想一次,我本不想忘,若非傷得太深,痛得太狠,怎會要忘?」她伸手放在左胸前,指月復摩挲著左胸前纏著的繃帶,望著一縷縷氤氳從茶盞未合攏的茶蓋中升騰,左胸前細微的刺痛和著一個膩人的聲音,「不想雀青妹妹竟落得如此下場,想來也是,妹妹,怎可能配上四殿下?」
她挑眉,對,配不上。
她是純血鳳凰仙,未來的仙後,但是,自古以來還從未有一只純血鳳凰活得如同她這番窩囊。阿娘和阿爹未成親便有了她,直至現在也未成親,她便沒有任何地位,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盡管人人知道她是純血鳳凰仙,也未曾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不能姓鳳,作為一只鳳凰不能隨祖姓,就是因為她的身份,會玷污了祖上,玷污了‘鳳’這個姓氏,她認栽,她便叫蘇雀青。一只鳳凰,名字里卻嵌了個雀字,終是對她的踐踏,可她素來對這細枝末節從未注意過,鳳凰家族龐大,純血鳳凰只單單一脈相承,同輩的有五個姐姐,便是四個凌駕于她之上,另一個便是賀蘭剪水,他們從小要好,賀蘭剪水便棄了姓氏陪著蘇雀青同甘共苦。
阿爹阿娘從未把她放在心里,甚至一生下蘇雀青便死口咬定從未生過孩子,蘇雀青打從生下來,便一人過活,那時剛出生,被遺棄在個山嶺上,多虧命大,被一頭正值哺乳期的九色鹿養大,自己習法術,成果頗豐,那九色鹿死的也可憐,被她幾個姐姐折磨而死,那九色鹿的孩子後來和蘇雀青都化了人形,那邊是藍溪鹿。她的姐姐日日折磨她,用竹簽子抽了她的指甲,用折仙湯差點毀了她的容,終究她都忍下了,他們卻管這叫懦弱。她是純血鳳凰,若她願意便可以反手顛覆仙界,她只是抱著這樣一個心態︰能忍即忍。
她傾國傾城,美得不真實,卻從未讓人注意過,她的命格,正值了紅顏薄命一說。年以七萬歲,卻無一人向她提親,她也不著急,她僅是奢望可以安然度過一生,怎能再去想如何攀一門好親事?
她一笑,道,「鳳清姐姐,今日小妹身體不適,還望海涵,恕不遠送。」她微微頷首,明明白白下了道逐客令。
鳳清也是識相之人,雖然經常挑釁,畢竟不敢把蘇雀青惹得發怒,她終究不過一只混血鳳凰,打不過純血鳳凰,但是走之前依舊不忘留下一句不知是客套還是挖苦的一句話,「雀青妹妹好生養著身體,莫要同柳鐘公主計較,畢竟人家才是同四殿下門當戶對的人。」
她不曾听進去這句話,即是左耳進右耳出,一手捧起茶盞,一手得空拿起茶蓋輕輕漂去浮在水面上的幾片茶葉。清茶入口,忘情丹下肚,感情竟然沒有及時收住閘門,如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半睜低眸的眼楮蒙上一層霧氣,淚水順著眼角滑落,順到下頜滴落,賀蘭剪水遞上一方羅帕,卻被她揮揮手拒絕,往日同他的種種在腦海中回蕩,停留在幾個畫面上。
她沒有特別的愛好,就是喜歡隔三差五去人間吃上趟生煎和燒麥,也是在吃完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他。那時正是華燈初上,解釋熱鬧,人群攢動,眼楮遠遠便離不開那一深墨色的青年。許是很久不見過長得俊朗些的人吧,明明早已過了春心萌動的年紀。她為這找了個借口,她又何曾知道,她自己在三界之中乃是那美不可方物的美人,可謂第一。只是她的身世讓她在眉宇之間難免流露出幾絲自卑。
越來越接近那人,她也不由自主埋下了頭,手緊緊握著一只燈,那人開口便讓她一驚,「還請姑娘幫幫本殿下,有人在追殺本殿下,若姑娘出手相助,本殿下定會相報。」蘇雀青心下想著不妨助人一下,用內功法術殺了那幾人,才知這人是龍族四皇子冷凌夜,修為方才被下了毒而失,無奈之下,才見凡間竟走著一個法力強大,仙氣涌動的美人,便求助。
凌夜問她想不想要個一官半職,誰知她搖搖頭說小忙而已,何須報答。凌夜非要她要點什麼,她便讓凌夜隔日請她吃了頓生煎,凌夜問她為何自卑,她便反問他怎看出她自卑,他便說動作,干什麼都小心翼翼,她便如實相告自己身世,凌夜便說她不嫁人日後怎麼辦,她隨便搪塞說是遇見愛的會嫁。凌夜天天在華燈初上之時來生煎鋪找她,她也為了見他日日吃生煎,前兩日還好,到後來,一看見生煎便想吐。一個來月吧,日久生情,也可說是一見鐘情,他便說,她是他的唯一。
有一日,凌夜不曾來赴約,蘇雀青料想事情不對便去尋找,她便化作真身飛到上空尋找,不出一個時辰便找到了他,他倒在血泊中,那日他一身白衣,那血染在他身上甚是刺目。她慌了神,想到唯有純血鳳凰有兩顆精元,趕快渡了一顆給他,誰知待凌夜蘇醒,還未等蘇雀青開口說話,凌夜便拿出一把短匕首刺入她的心髒,她愣了愣,問,「為什麼?」凌夜卻淡淡說了一句,「為了柳鐘。」她苦笑,伸手拔出匕首,見那血液從傷口中涌出,,匕首上的血順著滑到刀尖滴落,生生吐出一句話,「凌夜,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是我過于奢望,更是我糊涂,我應該小心翼翼的過活,怎會生出想法想要與你一起?罷了罷了,不怪你,終是我的錯,終是我一廂情願,我只願你能同柳鐘好好活著,不論這次我是死是活,都別再來招惹我了,我真的惹不起。」在她失血過多昏厥前,她看到他的冷漠,他起身獨自離去,視她如無物,他從那一邊打橫抱起一個藍衣女子,呵呵,終是我,終是我自作多情啊他的命懸一線,也終究為了她柳鐘,而且,能為了她,將蘇雀青殺了,只听蘇雀青嘴邊呢喃,「為了她是麼?但為什麼要連我一同殺了?關我何事?為什麼要扯上我?默默的喜歡都不可以麼?為什麼」
後來還是賀蘭剪水同藍溪鹿救回了她,她手中茶盞打翻,趴在桌上,只听賀蘭剪水淡淡的道,「雀青姐姐,你的精元若回來了,記憶也回來了,我也會想盡辦法讓姐姐避著些冷凌夜,但且希望你不會後悔今日這個決定吧。」
藍溪鹿走進來,手上拿著幾支桃花插在一個小瓷瓶中,賀蘭剪水強扯著笑,「不去找段龑了?」
藍溪鹿撇撇嘴,「誰管他啊,兩萬年了,早習慣了。姐姐怎麼樣了?」
賀蘭剪水看一眼蘇雀青,「嗯。醒來後,就好了。」賀蘭剪水拾起掉在地上的茶盞碎瓷片,道,「姐姐只有一個精元,別說是再練修為,連保命都很是問題,這今後,該如何是好?純血鳳凰的修為由純血鳳凰渡最好,可姐姐的阿爹阿娘又不曾管過姐姐,一個連修為都沒有的仙,只能被踐踏。」
藍溪鹿低眸,伸手逗弄著桃花,「還有我們,不礙事。」藍溪鹿接著問道,「倒是你,姐姐問起那幾個月空白的記憶,你該如何回答搪塞?」
賀蘭剪水想了想,「那便說姐姐受了重傷,傷到了心髒,耗了一個精元才保下了性命,回來後已經氣息奄奄,足足睡了一個多月才醒來。」
藍溪鹿挑眉,「姐姐不笨不傻,這理由委實有些勉強,破綻紕漏極多。」
賀蘭剪水大大咧咧的說,「就這樣了,我有不似你如此溫婉細膩。」
「那也討不到段龑的心。」藍溪鹿低眸繼續逗弄桃花。
賀蘭剪水使了個術,蘇雀青便到了床上,賀蘭剪水給蘇雀青蓋好被子,「本是仙後之身,純血鳳凰之軀,生的如此絕色傾城,卻成了這般。活得謹慎,默默無聞,失了精元,沒了一切,除了我和溪鹿。」賀蘭剪水惋惜地嘆了口氣,「姐姐,好好睡一覺,傷就好了,不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