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一月的禮儀教引只剩兩日,這些日子以來方采薇等人雖有意對筠華耍些小伎倆,卻不敢明目張膽做得太甚。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畢竟筠華沒有當面說穿對她的懷疑,若是手段使的太露骨,有些事豈非不打自招?也因此兩方在這段相處中尚可維持表面的相安無事。而眼下最棘手的事卻令她們五個人人自危……
「經過近一月的禮儀訓導,諸位采女已經將宮里的禮儀學得差不多了。明日祥貴妃和辰貴妃兩位主子將來‘匯華宮’接受采女們的參謁。至于皇後娘娘……她的體質素弱,近日又招了風寒尚未痊愈,待她痊愈後召見,你們方有機會瞻仰鳳顏。」教引女官將十名采女聚集一堂,道出了這一令人恐憂的消息。
筠華早听聞宮里的內監宮女背地里道︰祥貴妃乃宮里最難相處的主子,想得她一句好,那是難如上青天,若是有錯處被她捉住了,那便是‘吃了砒霜再上吊——必死無疑!’
采女們一時湊在一起嘁嘁喳喳討論起關乎明日的事宜。
「听說祥貴妃以前是汴國的長公主,她容貌雖美,但是從來不笑……這美人若是不笑,那也不過是具木偶罷了!」
「听說辰貴妃也是風華絕代呢!她就不似祥貴妃那般冷漠!」
「明日我得好好妝扮一番,讓那兩位貴妃眼前一亮!」
「你可千外別花枝招展的出現在祥貴妃面前,她最討厭的就是濃妝艷抹的人了!而且明日是正式場合,我們要穿同樣的禮衣的,哪里由得你去打扮呢!」
筠華和芷蘭躋身堂內一角,看著她們百態盡顯,只是無奈笑笑,明日是福是禍尚未可知,這麼早就妄自言論豈不愚昧?今日她們所說的話保不齊明日就傳到兩位貴妃耳中去了,皇宮又豈是掩得住耳目的地方?
次日筠華卯時便起來梳洗了,始影本想精心替她妝點一番,卻被筠華拒絕了。她在家時也素來不施粉黛,更何況今日要參見的是最難纏的祥貴妃,她何必一反常態自討沒趣呢!
辰時一刻,放眼望去‘匯華宮’正殿內齊刷刷站了十名采女,同著一身粉藍繡翟朱縠褾廣袖深衣,露出中單的緅黼繡領,大帶上覆革帶緊束著一條淺藍文繡蔽膝。襯得腰肢縴柔,裊裊婷婷。發飾寶鈿及兩薄鬢,腳上穿著繡舄。平日隨心所欲穿自己喜歡的衣服也罷了,只是這第一次參見兩位貴妃乃是極為鄭重的場合,若不穿一身繁瑣的禮衣,恐怕會失了禮數。
靜候得久了,本是嚴陣以待的整肅架勢便微微有些松懈。
門外有內監唱報︰「祥貴妃到……辰貴妃到……」
眾人齊齊恭身納福︰「祥貴妃萬福……辰貴妃萬福……」
「起身罷……」
首先入室那位神態高亢,喜憂難辨。眾人心中暗揣,這必然是祥貴妃。
另一位姿容妖麗,卻神態祥靜。身材如描似削,舉措嬌媚盡顯。聞言先審而欲語還笑,言辭慎謹,一副刻意謙恭的態度。在祥貴妃冷峻的氣度襯托下自然顯現出一番可親可敬。
兩人也穿著同樣的貴妃品級禮衣,除在顏色上與采女略微區分外,腰間還配有雕花雙配和小綬。發髻上還插著九樹花釵寶鈿。
兩位貴妃上座已畢,宮娥敬上了精茶細點。
十名采女垂手鵠立。祥貴妃並不發言,只是用她那探究般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游移。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架勢。
「祥姐姐……」
見殿內氣氛尷尬,辰貴妃試探著喚了祥貴妃一聲。
祥貴妃並不理她,自顧呷了口茶……
「本宮尚未開口,你倒卞急起來了。虧得你還叫我一聲姐姐,這宮里難不成已不分尊卑長幼了嗎?」半晌,祥貴妃才搭理一句,聲音緩淡似溪流,然而威嚴不減。
「妹妹不敢……只是幾名采女都垂首筆立,候待姐姐發話,可姐姐卻一言不發,似乎有些……」
不知出于什麼緣故,辰貴妃與祥貴妃位分明明同階,辰貴妃在祥貴妃面前卻表現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而祥貴妃亦是滿臉的不屑,似乎對辰貴妃的一切言行舉止分外摒斥。
「不敢?」祥貴妃冷哼一聲,道︰「別跟本宮面前惺惺作態了!你心里早把本宮罵了個千百遍了罷!」
「姐姐……妹妹若果真存了怨懟之心,就叫妹妹他日……不得好死……」
祥貴妃那旁若無人的指責使得眾人皆替辰貴妃暗自捏了把冷汗。
「罷了!」祥貴妃有意呵止︰「今日是和新入宮的采女們會晤的日子,當著新人的面什麼死呀活的,這鮮花尚未得見天顏,你這就迫不及待地詛咒起來了。未免太過性急了!」
眾人听出祥貴妃話里的機鋒,分明有意顛倒是非,令人以為辰貴妃有意將矛頭指向新入宮的采女們,便益發由心底生出幾分對祥貴妃的忌憚來。
辰貴妃眉頭微蹙,知道自己多說無益,便謙忍道︰「妹妹拙嘴笨舌,自然辯姐姐不過。縱然姐姐所說並非妹妹的想法,也全憑姐姐喜好罷了!」
表面上辰貴妃雖佔了下風,卻已然博得了大家的好感與同情。
「哼!」
祥貴妃自覺無趣,不再與她糾纏。正了正衣襟,用人人都听得到的音高向教引女官詢道︰「听說有位名叫林筠華的采女,是皇上欽點入宮的……」
「回娘娘……這位采女便是!」
教引女官右掌攤向筠華的方向,恭敬地回答。
筠華順勢出列,向兩位貴妃請安。
「果然是個天生的you物……」這句話听似贊許,可從祥貴妃口中道出卻並無贊許的語氣。「只可惜,」只听她話鋒一轉,道︰「樹大招風,少不得招來諸多禍端!」
听她如此說來,筠華心頭一緊,想起了那**遇刺之事,她堅信此事只有芷蘭和方采薇知曉,祥貴妃忽然言及‘禍端’之說,莫非與此事有關?
見祥貴妃並未續言,辰貴妃帶著笑意,向筠華問道︰「不知林采女如今芳齡幾許?你這額間的珍珠鈿甚為新奇。只因珍珠不易附著,宮里尋常用的都是金箔、螺鈿、雲母等制作花鈿,不知采女是如何做到使之經久不墜的?」
筠華恭敬作答︰「婢子年已過破瓜……這額間珍珠並非妝飾之物,而是自娘胎而出。」
聞及此言,堂內已是一片驚異輕呼,就連祥貴妃也忍不住將目光向那珍珠痣投去。
唯有芷蘭情態如常,不以此為奇。
「林采女正是大好年華,又得天獨厚,生成這前無古人的珍珠胎記,誠然令本宮這已為人母的心羨!」不意間瞥見祥貴妃神情不豫,辰貴妃似乎對此甚為在意,神色忽然變得踧踖,不再開口。
又听得祥貴妃道︰「站在第一排的第三位采女……到本宮跟前來!」依舊是那不溫不火的語氣。
筠華知道祥貴妃所指乃是章瑾兒,卻不知祥貴妃叫她有何目的。
章瑾兒施施然見了禮,似乎以為自己被叫到跟前便是受到了青睞。
「本宮來此之前路過林采女的房間,發現她前腳一出房門,章采女便急忙忙潛了進去,不多時又折路來到‘省身堂’,並且行為鬼祟……看來章采女比本宮還有的忙呢!」
祥貴妃言有所示,筠華不解地看向已然變了臉色的章瑾兒。只見她身子微顫,卻強作鎮定︰「娘娘何出此言?婢子並未進過林采女的房間……想是娘娘看錯了!」話到最後連她自己都沒了底氣。
「看錯了?」祥貴妃嗤之以鼻,遞了眼色給貼身侍奉的晚鏡。晚鏡便由袖中取出一支被絹帕包裹的銀簪,眾人定目一看,那發簪的簪尾竟呈現出烏黑之色。
「這支簪子在林采女的茶壺里浸過,取出來以後這簪尖就變成了黑色……本宮無知,且問章采女,這當作何解釋?」
「你想毒害我?」筠華當即反應過來,忍不住抓起章瑾兒的右手。
章瑾兒掙月兌開來,看神情並無對筠華產生愧責,反是一臉無辜地稽首在祥貴妃腳下,辯道︰「娘娘……婢子不是有心的,婢子是受人挑唆……是受人指使的!」
「哦?是受何人教唆呢?」祥貴妃的眼鋒再次在眾人面上橫掃,似是在觀察何人神情波動有異。
「娘娘……是……呃……」
倏然間章瑾兒似是被人扼住喉嚨般,言語滯澀,只見她臉色青黑,像是中了劇毒……過不多時便有黑血從她口內溢出,繼而厥倒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得了。
堂內諸人皆是驚恐萬狀,祥貴妃的臉上也微露異色。晚鏡踱到章瑾兒身邊,以食指湊近她鼻息,回報︰「娘娘,她已經氣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