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上) 第12頁

作者 ︰ 綠痕

擦淨了他的臉順道也檢查過他的手腳一回後,紀非拿過傷藥小心翼翼往他的臉上抹。

「往後受了傷了不要再置之不理,要學會愛惜自己。」她就不懂他為何那麼傻,明明就無所不能卻從不幫自個兒治治,好像他傷了病了都不會疼不會痛似的。

聆听著她叨叨絮絮的教訓,皇甫遲冷不防地從口中蹦出了一句。

「你愛惜我嗎?」

「當然。」她以指彈了彈他光滑的額際。

「為何?」他眼中盛著濃得化不開的迷惑,仿佛她帶給他的,是個千古不解之謎。

她想也不想就應道︰「因我在乎你。」

第3章(2)

在乎他?

生平頭一回被人在乎,皇甫遲有些估模不清此刻自個兒的心情。

獨來獨往數千年,他對眾生的態度向來就是--殺,與不殺。而見過他的眾生,不是想要他死,就是想將他大卸八塊啃骨噬肉,獨獨從沒有人擔心過他是否又吃太撐。是否又不睡覺,還有臉上是不是添了道無關痛癢的小傷。

倘若她的這種心情就是在乎的話,那他呢?

他也在乎她嗎?一想到在他空曠的心房里可能擱進了這二字後,就像是有人拿了根羽毛在他的心坎上搔呀搔的,他愈是不想去注意就鬧得愈在意,愈是不想去想起,偏又深深鏤刻進腦海里,最要命的是,他根本就不懂得她口中的在乎是什麼,因他千百年來從未對任何人事物執著過。

因此紀非挑燈寫折子他看,紀非整理皇城往來書信時他瞧,紀非在院子里練劍時他瞅,在紀非都快因此而對他翻臉時,他還是兩眼瞬也不瞬。

她兩手叉著腰對他吼,「再看下去你就能在我身上戳出兩個透光的洞了!」

充耳不聞的皇甫遲依然故我,不弄個明白不死心,讓拿他沒轍的紀非也只能由著他去看個盡興。

三日後,總算看夠的皇甫遲來到她的書房,正經八百的告訴她。

「我也在乎你。」

紀非手中的墨筆一頓,在折子上滴下了大片的墨跡,她不可思議的問。

「就因為這,所以你就連連年看了我三日?」

「還有三夜。」他不忘加注。

她黛眉一擰,「敢情夜里你還跑來偷瞧我睡覺?」

「嗯。」

「禮義廉恥呢?不是早塞你腦袋里了嗎?」他不會又叫那四字搬家了吧?

「忘了?」他老老實實地道。

窗外旁听的蘭總管,面上完美的笑容已抽搐得有變形的趨勢,春嬤嬤則是又開始在擰帕子,那表情似是想把帕子當成某人塞進嘴里再啃兩下。

「罷罷罷……」紀非告饒地撫著額,搖搖螓首後去翻出幾張地圖,「總歸一句,你這神仙就是不能閑著,我看你還是多做點正事,幫我再多跑幾座山探探脈吧。」

「這是?」皇甫遲注意到她在其中一張地圖上寫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這是墨國的礦脈分布圖,也是日後的財源。」她攤開那張圖往上頭拍了拍,「國家窮,百姓就窮,無論要做任何大事都得先有錢,光憑空口白話卻不做事,是填不了嘴管不飽的。」

皇甫遲沒想到她探脈的原因是為了日後挖礦,他原以為她這是女孩子家只是喜歡那些閃亮亮的石頭而已。

她神色一斂,「覺不覺得我在利用你?」

「不,你替我省了不少事。」生性比她更實際的皇甫遲對她搖了。

「省事?」

「至少日後我知道該怎麼安頓怎麼打發那些災民了。」她要辦事也總得要有人手吧?他手邊什麼不多,年年天災人禍下來,出產的災民特別多。

听了他的話,紀非心上那一道繃緊的弦,霎時松了,原本深懷著罪惡感的她,還打算著該怎麼對他解釋,可他就只輕松的一句省事,就讓她深深埋壓在心上的罪惡感消失得無影無影蹤,許久沒笑的她,為此不禁再次綻出笑靨。

皇甫遲抬起一手撫著她的臉,「很好看。」

「什麼?」

「你的笑,笑起來好看。」打從那個紀良死後,她就沒再這麼笑過了。

她面上的笑意更盛,「成,你陪我吧。」

「陪你?」

「陪我一塊兒笑,一個人笑太寂寞了。」她興高采烈地看著他沒有別樣表情的俊容,「你這張老是結冰不化的冰山臉,偶爾換副模樣也挺不錯的,你說是不?」

見她難得這麼開心,皇甫遲沒多想,馬上就按她的話照辦,只不過……

幾千年來也沒笑過一兩回的他,才不熟練地微揚起嘴角讓她開了眼界一會兒,就听見站在窗外偷窺的春嬤嬤直嚷嚷。

「,我出門去收收驚!」

「……」呃,有必要這樣踩場子不賞面嗎?

皇甫遲扭過頭,「不笑了。」

「別這樣……」紀非討好地拘著他的手把他拉回來,「春姨就是一時沒習慣嘛,日後讓她多練練膽子就成。」說實話,方才他那笑……手磣人的。

神仙大人不吃這套,「少哄我。」

「沒哄沒哄,說真格的呢……」她陪著笑臉不斷保證,還不忘對一旁看戲的蘭總管投以求救的眼神。

蘭總管在皇甫遲的眼也跟掃過來時,連忙抖落周身寒氣,誠誠懇懇地道。「說的是,這看啊看的,看久了也就習慣了,因此神仙大人切莫介懷。」改明兒個他要問問春嬤嬤是上哪家寺廟收驚的才行。

可春嬤嬤雖是如蘭總管所言,看是看慣了,但她去鄰山收驚,這收呀收的,也漸漸收習慣了……

這讓好不容易才露出笑臉來的皇甫遲,臉上又再次陰了天,任憑紀非與蘭總管再怎麼哄騙討好,她難再讓貌美的神仙大人一展笑顏,照舊臉上布了暴風雪來招呼他們,只有偶爾在他心情極佳時,這才肯施舍他們這些凡人一會兒陽光,照耀這片被他冰封許久的大地。

受不了皇甫遲面上老是這樣時陰時楮,紀非也叨念了春嬤嬤幾回,可春嬤嬤她不知是吃錯了哪門子藥,對鄰山的那座小廟反而愈走愈勤。因此在這日,一早就處理完書案上累積的政務後,紀非就頂著外頭猛烈的艷陽,拉著皇甫遲一塊兒去鄰山探探深受春嬤嬤青睞的鄰居。

「都端午了,你還捂得這麼實?」走綠蔭濃郁的山間小道上,紀非邊拭著額際溜下的汗水,邊看皇甫遲那一身四季不變的打扮。

「不熱。」

她模模他的手,「也是,瞧你這手涼的。」

握著她軟女敕的小手踩在一地雜草蔓生的山道上,皇甫遲的心情似是好了些,一路跟在後頭的蘭總管見狀才想出聲說個兩句,後腦勺像長了眼的皇甫遲已轉過頭來橫他一眼,當下讓他未出口的規勸,全都按原路咕嚕嚕滾回肚子里去。

鄰山山腳下,一間古老破舊的小廟宇儼然在望,本還漫不經心走著皇甫遲,倏然握緊了紀非的手,一把將她拖至身後。

「皇甫?」

飛快屈指算出對方來歷後,皇甫遲緩了緩面上森冷的神色,松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沒事,我在這等,你進去吧。」

「可是……」紀非還是覺得他有些古怪,可沒等她把話說完,一句脆生生的問話已自她身後傳來。

「姊姊,你是來找春姨的嗎?」

她回過頭,在小廟殘破的木門爆站著名腦袋的小孩,看上去約莫六七歲。

「你是……小百草?」據春嬤嬤所說,這座小廟里就住了一大一小的兩名和尚而已,老的叫去雁大師,小的則是老和尚今年新收的弟子,叫百草。

「嗯。」因缺了兩顆門牙的關系,小百草笑起來有點害羞。

「百草,外邊日頭太曬,帶紀姑娘進來歇歇吧。」

紀非扭頭看去,這老邁聲音的主人,是個有著一對白眉的老和尚,眯著眼笑時,瞧上去就像尊和藹的彌勒佛。

皇甫遲在紀非進了廟里後,這才緩緩抬首與那名老和尚四目對,而老和尚只看了一眼,並示多言,轉身就進了廟里。

見到老和尚的當下,皇甫遲即不再隱藏自白日起,體內就開始不斷狂亂奔竄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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