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卿拖著我一路狂奔,很快便甩開了那群黑衣人,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劫走賑災金。
風聲呼呼掃過耳畔,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沒有力氣再思考諸如幕後主謀是誰、回京要如何交代之類的問題。直到確定安全,裴少卿終于放開我的手,我氣喘吁吁地癱在草地上,出氣多進氣少了。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我身旁,一面輕拍我的背替我順氣,一面似笑非笑道︰「你看你,跑幾步便累成這樣,身子這麼弱,如何能挑起江山社稷?難怪那日你竟會當朝暈倒,往後自己應當多注意些。」
我懶得與他白費口舌,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勁。他將我拉起來,扶著我慢慢向前走。腳酸膝軟,腦袋發脹,我下意識地攀上他的臂膀,卻在同一時間,听得他倒抽一口冷氣。手心觸及一片濕熱,我低頭一看,竟是滿手殷紅的鮮血。
我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他為救我,左肩被黑衣人所刺傷。讓九五之尊為臣下受傷,此事若是被太後和滿朝文武知道,我將百死難贖,只怕這丞相也當到頭了。
話說回來,沒想到他竟會挺身護我,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真教我既意外又內疚,但更多的還是感動。血仍然一刻不停地流出來,在淺色錦袍上暈開濕紅的一片,這般看去,分外觸目驚心。我小心翼翼地踫了踫他的左肩,也不知傷口有多深,嚴不嚴重。
「少卿,你的傷……」
「小嫣,難得你肯為我擔心一回,這趟出來也算值得了。」他似真似假地嘆息一聲,鳳眸之中卻是一片流光溢彩,滿不在乎道︰「別急,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我連筆都拿不穩時,父皇便握著我的手教我練劍了。♀這麼多年來早就練得皮糙肉厚,不怕疼。」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不知為何,心里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想要說感謝的話,到了唇畔卻又怎麼都說不口。
我移開視線,輕哼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乃當朝天子,天命所歸,不知有多金貴。功夫練得不到家便不要逞強了,賑災金丟了還好交代,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教我如何是好?」
他的眼角抽了一下,斜斜睨我一眼,不滿道︰「喂,扶嫣,好歹我也是為了救你才手上,你就不能說點好听的。再說,你瞎著急什麼,誰說要你交代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的傷怎麼來的?我既跟你出來,便沒想過讓你承擔一切。你倒好,一片好心全當驢肝肺了。」
我沉默不語,他別扭地轉過頭,不再搭理我。暖風輕撫,兩人之間的氛圍竟有些凝滯。
良久之後,我鄭重地對他說︰「謝謝你,少卿,謝謝你舍命保護我。」
「說什麼,听不清。」他語意仍是涼涼的,唇畔卻微挑起一抹笑意。
眼看他那傲嬌的表情,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絲絲好感又沒了。我湊到他耳畔,用自認為最大的音量嚎了一嗓子,「我說,謝謝你,少卿!!!」
「喂,你!」他的身子猛然一顫,捂著耳朵怒瞪我道︰「你這麼大聲音是想把我的耳朵震聾嗎?」
我哈哈笑道︰「是又怎樣?」白白受了他這麼多天的欺壓與調戲,為了師父和改革強忍著不反抗,此時此刻,我終于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之感。
他盯我一瞬,忽然笑了起來,鳳眸微挑,濕潤而曖昧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轉。半晌,皮笑肉不笑道︰「我若是聾了,你也跑不了,你必須伺候我一輩子。♀」那欠揍的神情仿佛在說︰省省罷,你是斗不過我的。
我︰「……」
方才慌不擇路,也不知究竟跑到了什麼地方。四周山丘起伏,綿延不絕,林木蒼翠蓊郁,可聞鳥鵲鳴聲上下。清風吹拂,碧綠色的漣漪一直泛到遠處的山腳下。倒比方才所見多了幾許春意、幾許生機。
前方不遠處隱約有淙淙流水聲傳來,沒走幾步,前景便豁然開朗。不知從何處淌下了一汪山澗,水流澄淨清澈,四周怪石遍布,大小不一,形狀怪異嶙峋。
我倆擇了一塊臨澗的平坦大石,相互嫌棄又相互攙扶著坐下。我舉頭環顧,見周圍一片荒蕪,顯然沒有人煙。裴少卿撕開衣袍,露出猩紅駭人的傷口,掬起清水小心地清理起來。
我蹲到他身旁,視線觸及他的傷口,心中再度浮起幾許歉疚,遂放緩聲音道︰「少卿,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稍事休息片刻,按原路返回便是。先前那幫黑衣人的目的不在我們而在賑災金,既然已經得手,便沒有逗留的理由。若沈洛他們月兌身,必會沿途尋找我們。若他們全軍覆滅,臨安知府派來的人沒有接到我們,必會派人打探。」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非常在理,遂安心地點了點頭。猶疑片刻,又道︰「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眼下的情況也只能先簡單處理一下,待到了臨安再傳大夫。」裴少卿利索地月兌下外袍,撕下中衣上的一條布料遞給我,「來,幫我包扎一下傷口。」
我不敢遲疑,立馬照做。本已竭力鎮定心緒,可一看到那血淋淋的傷口盤踞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雙手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將我的反應盡收眼底,含笑瞥了我一眼,道︰「若是覺得內疚,往後待我好些便是。」
我咬了咬唇,不搭理他。
待傷口處理好之後,我們便沿原路返回。果然不出裴少卿所料,黑衣人連同馬車都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遠遠便望見前方前頭攢動,我問裴少卿︰「會不會是來找我們的?」
裴少卿默然遠眺,輕擰了眉尖,搖頭道︰「不知道,過去看看。」
果不其然,這廂我們還沒走出幾步,便有一人狂奔而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恭恭敬敬地跪在裴少卿跟前,眼抱著他的大腿淚汪汪道︰「小喜子救駕來遲,請皇……公子恕罪!」
裴少卿沒好氣地甩開他,道︰「起來說話。」
小喜子迅速爬起來,隨後趕到的侍衛如潮水一般嘩啦啦地涌過來,將我們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多久,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小跑步趕過來,氣喘吁吁地抹了抹額間的汗珠,視線在我們三人之間來回打轉,終于落到我身上,小眼楮里精光閃動,誠惶誠恐地作揖道︰「下官江南巡撫李斐參見扶相,下官保護不力,讓扶相受驚了。」徹底無視了裴少卿的存在。
也難怪,此人在升任江南巡撫之前乃是金陵知府,歷任地方官員,從未進過京面過聖,自然不知裴少卿的模樣。他斷定我便是丞相,想來也只是因為我是這群人之中唯一的女子。
我覷了覷裴少卿的臉色,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遂笑道︰「李大人不必客氣,我並沒什麼大礙。只是十萬兩紋銀賑災金被賊人所劫,此事還須徹查。不知與我同行的錦衣衛眼□在何處?」
李斐答道︰「扶大人放心,賑災金並沒有完全丟失,由錦衣衛都指揮使沈大人押解的那六萬兩已完好無損地運往臨安,沈大人與幾位同僚身受重傷,下官已請來臨安最好的大夫為他們醫治,扶大人很快便可見到他們。」
我頓覺頭皮一麻,殘念地僵立在原地。乍一听到錦衣衛負責看護的六萬兩紋銀並未被劫的消息,心情竟是十分復雜。言下之意,也就是說,丟失的其實只有存放在我們馬車里的那四萬兩了嗎……
我下意識地看向裴少卿,非常想了解一下此刻他是什麼感受。也不能說是由他一手造成,他一把拉起我撒腿就跑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早知道就該讓他一個人跑路,我留下誓死保衛賑災金。這下可好,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這廝卻目不斜視,仿佛對我的視線渾然不覺,面上是一派坦然之色。
李斐終于注意到了站在我身旁的裴少卿,遲疑道︰「這位是……」
不待我回答,裴少卿便搶先道︰「我是她未婚夫,免貴姓黃。」
「原來是黃公子!」李斐的面上浮起幾許了然之色,曖昧地笑道︰「下官身在江南偏遠之地,委實孤陋寡聞,竟不曾听聞扶相好事將近!下官這廂先恭喜扶相了!」
都什麼時候了,他竟還有心情佔我口頭便宜。未婚夫什麼的,比起相公也好不了多少。我瞟他一眼,轉而對李斐道︰「李大人不必恭喜得太早,這婚能不能成還是未知數。這位黃公子受了點傷,還望李大人能盡快安排大夫為他醫治。」
李斐到底是官場上的老手,很快便發覺了其中的不對勁,也不曾追問,只是陪笑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扶相今日受驚,還請先到舍下歇息洗塵,追討賑災金之事宜從長計議。」
我瞥了一眼裴少卿,見他輕輕頷首,便對李斐道︰「如此,便叨擾李大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奉上~~寫得比較匆忙,大家先隨便看一下,以後可能會小修一下。
本想再多寫一點,把劇情向前推進,但今天實在太累了,那就請听下回分解吧。
ps︰師父黨別急,師父就快粗線了,讓他全面逆襲,好不好?
麼麼噠,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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