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鎖 第六章 海邊的華爾茲 (六)

作者 ︰ 尼卡

「先生,一共五百六十塊。」瘦瘦小小的一個女生跟他說。

彭因坦看看她,帽檐壓在眉眼處,看得出來是個清秀的女孩子。他拿了錢夾子,問道︰「女職員也要值夜班?」

「不,我馬上下班了。」加油站小妹靦腆地笑笑。彭因坦這帥氣的男生和氣地和她說話,讓她有點意外。

「辛苦。」彭因坦抽出鈔票來給她,擺手表示不用找了。

「不行啊,先生,我們規定不能收小費的。您等下啊,我找錢給您。」小妹低著頭在腰包里找著零鈔。她很快從包里翻出零鈔來數著。

彭因坦皺了皺眉,等她把零鈔遞過來,說聲謝謝。他把錢夾子放回去,看到那個扁扁的盒子,伸手打開那象牙簽,里面是他獲獎的紀念獎杯。是很簡單的一個造型,瓷質的。看上去很不錯,保存也完好戛。

他看了眼那個忙碌著給後面車加油的女生,把車開出了加油站。

年紀小的時候要多努力……他和一山也曾經在加油站打工。有很多夢想都是在夜間值班的時候無聊聊過的。

像這個獎他們當年就說過,一定要拿到。後來他也心心念念一直想拿,前幾年總是入圍,但總與最高獎失之交臂。安慰獎拿的越多,越想要那個沒有踫過的榮譽。拿了之後倒也覺得沒什麼了。他沒拿回獎杯來,康一山總覺得虧了。竟然還偷偷以他的名義寫信去跟評獎委員會說獎杯遺失,想請人家再發一個給他。他听一山說過之後覺得好笑,說那頒獎時候的照片拿去掛在事務所大廳好了……一山說你倒是拿來啊。他才想起來竟然自己手上沒有一張當時拿獎杯的照片。不知道其他與會建築師或者主辦方會不會有。

幸好還有個證書,不然這個獎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跟假的似的。

一山見他不熱衷補發獎杯的事,就說是起碼擺在家里或者事務所里,讓人一看太有分量了——康一山比他還在意他獲得的榮譽。

他開玩笑說這也沒關系,大不了以後再拿上三兩座。

一山說他發神經。這個獎一輩子拿一次了不得了,何況還是發給中國人……他想想也是。

拿獎的當天他是很高興的。

他一高興還給索鎖打電話了。她接了電話,電話里她的語氣听起來就是很不耐煩的。到底說了什麼他其實也忘了,那天晚上是喝了不少酒的。許多建築師在一起,他又是拿了個建築界大滿貫獎的意氣風發的新銳設計師,當然很多人要來祝賀他、要來恭維他、還有結識他。他享受由成功帶來的快樂,放縱一下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因為第二天他就會被自己打回原形,照舊還是要奔波在灰塵飛揚的工地上的。

索鎖的不耐煩比以往更早地將他打回原形。他忽然頭腦無比清醒,回到酒店洗了把臉就開始工作了。

她好像對他總是不耐煩……

彭因坦給索鎖撥了電話,她又沒接。

他看看時間,車子開出加油站拐了彎就一路前行。前面是個岔路口,他一錯神的工夫,本應該選左邊的路,卻開上了右邊。這樣他也就要經過索鎖家那條街口了。

他手機繼續撥電話,索鎖都沒有接。

他等的心頭火起,車停在街口,過了一會兒,他掛斷電話,想要轉彎時,發現不太對勁。

他遠遠地就看到索鎖家大門斜對面停了輛白色的貨車。他從儲物盒里拿出備用的眼鏡來戴上,馬上認出來那是索鎖的哥們兒羅大禹的車。他再仔細一看,就看到大禹在車邊站著抽煙……他沒有貿然開車過去。

不一會兒,索鎖從後面的小巷子里走了出來。

彭因坦看著索鎖出來是換了套衣服。仔褲黑靴,上身也是黑色的皮夾克,帽子和圍巾更是一色的黑,斜背著包還是那一個,手抄在一兜里,走到羅大禹面前站下,不知在說著什麼,兩人都笑了——笑的很開心,彭因坦似乎听到兩人的笑聲。然後索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回頭看了看院子里,準備上車了。

大禹伸手臂攬了她一下,她轉臉對他笑笑。

這麼遠的距離彭因坦也看到她應該是挺高興的。這高興不是裝的吧,裝是裝不出這麼好看的笑容的……她抬腳上車前轉頭往這邊看了看,但應該什麼都沒看到,馬上就上去了。大禹也跟著上了車。

彭因坦再撥電話,索鎖馬上按掉。

他看著那白色的車子開動,忽然做了個決定,踩油門就轉彎跟了上去。

他按了那個已經打了好幾次的號碼,這一次索鎖關機了……

羅大禹見索鎖把手機關了,就說︰「現在不用著急的。進去再關機也不要緊。萬一姥姥找你呢?」

他曉得索鎖的手機平常是不關的。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教會姥姥怎麼用手機給她撥電話。姥姥的小房間里還有一個鈴,按響了整棟房子都能听見。她說過要防著姥姥突然有什麼事。

「哦,早點兒關了吧。」索鎖被大禹提醒,心里有點煩亂。她定了定神,手臂撐了

tang下巴。

她想著姥姥有事找她固然糟糕的很,但要是意外發現她偷跑出門,那真不知道要怎麼辦好……煩惱的事可不止這一樁。

大禹見她剛剛還笑著,這會兒又沉默了。開始以為她是要提前靜靜心,調整下心情準備比賽了。一想有點兒不對,她好像剛才笑的時候就有點兒心不在焉,就問︰「喂,你是不是有心事?」

索鎖沒吭聲。

大禹擔心地說︰「你比賽的時候可什麼都不能想。這樣萬一……」

索鎖說︰「那你別說話,讓我靜一會兒。要不然真就說不好是一萬還是萬一了。」

她說著閉上了眼楮。大禹果然听話地閉了嘴。

已經十點半了,街上還車水馬龍的,讓人看著心里煩躁的很。他們要去的賽車場就是他們練習的那個。這種比賽都是秘密運作的,不管是參賽的車手還是其他參與者,都只會在有限的時間內被通知到地點,以防止泄露消息。她剛剛听大禹說的時候還有點兒意外。那個賽車場雖然也沒有標準賽道,不過比起以前參加的比賽采用的場地,好了不止一兩個等級。不過對她來說,在哪里比賽倒是也並不那麼重要……她沒想過要拿好成績。眼下參賽的基本獎金就是她的目標。能順利跑下來就成了。

多參加幾次,或許能一步步恢復狀態。前幾次練習,大禹和修任遠都說她的狀態大概恢復到了八成。八成已經很不錯了。她現在不是以前了,總有點兒力不從心。別人可能看不出來,她自己是知道的。就像今晚,她不知為何,心里是有些不安。也許不安來自于她對身體情況的了解。姥姥曾經給她花了很大力氣調養身體,她就有過通宵賽車之後照樣去魚市上貨的情況,那麼不知疲倦。這一次她連練習幾個小時之後,都會回去昏睡。

她一定盡快要擺月兌這種狀態。

透支身體透支過分了,怎麼照顧姥姥啊。

「索鎖。」大禹忽然叫索鎖。

索鎖睜開眼,問︰「怎麼了?」

大禹車里空調壞的徹底,暖風是根本沒有的。她沒睡著,就閉目養神一會兒,居然都覺得冷了。

「有輛車跟著咱們呢。」大禹說。

索鎖皺眉,說︰「你確定?」她看看外面,他們的車子已經上了立交橋,轉下去再開一段路,就到目的地了。最多不過十分鐘。「有順路過來的也不奇怪吧。「

「是輛豪車。」大禹說。他聲音里有點緊張。

索鎖嗯了一聲,說︰「那有什麼奇怪。」

賽車圈子里什麼人都有。開豪車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數。何況像這種比賽,場外都是開賭的。他們賭的大了,一夜輸掉輛豪車都不在話下。

大禹未免有點兒大驚小怪了。

「從哪兒開始跟的?」她從後視鏡看不清什麼。

大禹說︰「我有點兒大意。從哪兒開始跟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在立交橋上兜了兩個圈子了,他還是在後頭……是彭因坦嘛?」

索鎖正要回頭看,听見大禹這麼問,僵了一下,說︰「怎麼可能是他……」

「怎麼不可能是他。車就是他那輛AM。就他那車,只看車不看人,別說在這兒了,你跑京滬轉一轉,也沒幾輛吧?」大禹說。

索鎖已經回過頭去,不說話了。

她當然不能確定後面那輛白色的超跑里的人是彭因坦。事實上別說看不清楚這車牌號,就是看清楚她也根本就不記得他這車的號碼……但她輕聲說︰「下橋後逼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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