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未闌 山雨欲來風滿樓(三)

作者 ︰ 舒清歌

黎明初至,積了一夜的暴風雨終于在電閃雷鳴里拉開了帷幕。大風刮來的雨滴,浸潤了空氣里的燥熱。天空的轟隆隆雷鳴,好似有上千只大鼓同時敲響,震得人心煩意亂。

弄塵斜靠在華舞宮外的廊柱上,廊檐很寬倒也不擔心濺雨會打濕衣裳。如她所料,今早又見到了從嵐珂塔方向走來的蘇朔。

「弄塵大人。」蘇朔微拘一禮。

弄塵漠然相視,「你精神頭可真好,今早又是四下逛逛嗎?」

「是了。」蘇朔答著,眼神落向了檐外的大雨,「可是這場雨下的可真不盡人意,把我最愛的袍子都弄濕了。」

弄塵瞟了一眼蘇朔紫裳上,大塊大塊濕潤開的痕跡,「這雨才剛下,你的袍子就濕成這樣起得可真早啊!」滯了片刻,弄塵起身,質疑的雙眸緊盯著蘇朔,「還是說,你昨夜就不在靈音宮只是今早趕回而已!」

蘇朔泰然處之,淡然笑說︰「弄塵大人的想象力可真有趣。」他上前幾步,靠近了弄塵,明朗的眼楮深藏不露,「您說,若是一宿未歸我能去哪里呢?」

步步緊逼的目光,使得空氣都像要凍結般。弄塵巍然不動,「你去哪我又豈會知道。不過,我倒是想問一句,前幾日你為何要將教主帶手套的事告訴給雲溪?」

「不為什麼,就是隨口說說。如果弄塵大人要是覺得里面有什麼隱情,那蘇朔不得不佩服您,可真是異想天開。」

「那你為何要接近雲溪?她只是我妹妹一個還未出師的小徒弟,接近她對你有什麼好處?」弄塵句句帶著火藥味,毫不掩飾的對準了蘇朔。

「好處?」哈哈……」蘇朔笑了兩聲,不摻雜質的黑瞳,濃的像墨深不可測,他盯著弄塵義正言辭道︰「如果我說我喜歡她,你信嗎?」靜默了一瞬,蘇朔又是一陣朗笑。♀繼而,他抬步離去,未回頭揚聲高言,「弄塵大人,想太多只會庸人自擾。」

正巧,從教中廚房端來早餐的雲溪听到了這句,頓時火冒三丈,「那家伙竟敢說師姑您是庸人。」話音剛被雨聲淹沒,雲溪端著盤子就要追上去。

弄塵一手拍下她的肩頭,「走吧!吃早餐,我餓了。」

知道弄塵是有意不願自己與蘇朔起沖突,雲溪不解問,「師姑,你昨晚不是還……」

「走!進去再說。」擔心隔牆有耳,弄塵立馬截下雲溪的話,將她拉進屋里。

合上宮門,弄塵才安心低聲說︰「你不用去套話了。」

「為什麼?」雲溪目瞪口呆。

弄塵短嘆一聲,「論城府比心機,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你今早上不是還說要我去套話嗎?才一會功夫就變了。」雲溪嘟起粉唇,不樂意的說著。

「剛剛我與他聊了一會,現下想來之前我一直都太低估他了。」弄塵蹙眉,蘇朔那雙不近乎那個年紀的眼楮從腦海一閃而過。雖然蘇朔是敵人,不過弄塵總覺的那雙眼楮再熟悉不過,明朗中帶著深不可測像極了千觴。

「不!就算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況且不就是與他說話嘛,我只要不把師父和千觴大人的事說出來就好了。」雲溪說的信誓旦旦。

弄塵愁眉難舒,「不行。為了以防萬一你按兵不動。」

「師姑……」

「不行。蘇朔不是你能對付的,難道你想讓你師父之前的努力都付諸流水嗎?你師父去了大荒山的事、千觴的事,對誰我們都要守口如瓶。雖然不知道教主在謀劃什麼,但你師父提醒我們要小心教主自然有她的顧慮,那麼教主身邊的人我們都要小心為上。蘇朔來歷不明敵友難辨,不過就現在來看他對我們有害而無一利,所以你往後必須離他遠點。」弄塵說的剛毅果決,容不得雲溪有半點胡鬧。

雲溪扎著頭,極其為難的吐出一個字,「哦。」

弄塵心神不安的瞟了她一眼,「我去地宮了,你小心點。」

雲溪的臉如屋外的天,瞬時烏雲退散風輕雲淡,爽脆道︰「師姑,我來跳舞吧。」

「嗯。」弄塵應著。

雲溪站在棋盤前,雙腳倏然踮起,兩臂如風擺柳。在身上的銀泡熱鬧了片刻後,棋盤朝兩側緩緩退開,一條深邃幽暗的石階直通地底。

弄塵再三囑咐︰「我下去了。你在上面小心點,還有千萬別輕舉妄動。」

「哎呀,師姑,您就放心吧。現在除了您,我還能信誰?所以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雲溪說的明白,心里迫不及待的將弄塵唬入地宮。眼巴巴等到棋盤合上,舒了一口長氣,喃喃自語道︰「您一時半刻也不會出來。我還就偏不信我斗不過蘇朔那家伙,為了師父我必須闖一闖了。」

雲溪輕手輕腳移到門口,剛開門便見換了一身衣裳從門前路過的蘇朔,從方向來看似乎是往嵐珂塔而去。

這剛回又去,料想是嵐珂塔里有何急事。為了截住蘇朔,雲溪故意說道︰「我說怎麼一股不好的預感了,原來是有人在偷听我與師姑之間女兒家的悄悄話。」

「偷听?」蘇朔冷笑道︰「我還沒那份心思偷听女人之間的雞毛蒜皮,若不是去嵐珂塔只有這麼一條路,打死我也不願經過華舞宮了。」

「你不用死,還有路了。」雲溪戲謔般笑著指指頭頂,「你可以走屋頂啊,我不會不講理連屋頂都不讓你走的。或者……」又看看腳下,抬頭道︰「你也可以遁地。不是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你小少年也能飛能遁吧!」

「你師父難道教了你飛天遁地的本事嗎?耍來給我瞧瞧,好讓我長長見識。」蘇朔不懷好意的笑著,倏然提及,「對了,你師父離教一年多了吧,你怎麼還沒繼任女巫師呀?」

「我師父去了一年多和我繼任女巫師有什麼關系呀?」雲溪瞟了他一眼,完全不察此刻已經落入蘇朔的陷阱之中。

「當然有關系了。你想想,千觴大人不知所蹤,我就繼任了男祝師。你師父不見了,你也該接任女巫師呀。」

地宮里比華舞宮陰涼許多,弄塵躁動的心卻始終靜不下來,尤其越往琉璃棺靠近半寸,心都似要跳到嗓子眼。無論再見那張臉多少次,她的平常心就像遇上了頑疾的草藥,毫無作用。

從某方面來說,千觴就是她心底最深的頑疾,這輩子怕都無藥可醫,既然如此那就任它去吧。

琉璃棺中浸泡在藍色液體里的人,如上次的見的一樣,一樣的安詳、一樣的俊雅、一樣的紋絲未動。

黑發間的銀翳浸潤在藍色的液體里,沾染著藍光如畫龍點楮之筆,襯托的千觴的臉不近真切的神秘而虛幻。好像夢中的仙人,近在咫尺卻觸手難及。

「千觴……」悲切的聲音壓抑在心頭如錐刺般一樣痛。

凝視著藍色液體下白皙的臉龐,弄塵想要說更多,想要將從前未來得及說的情話一並說出,可是一看到這張臉她卻不得不想起另一個人——襲夏。

即便她心里很清楚襲夏去了大荒山,但是心底的另一種聲音卻在隱隱暗示著她,襲夏就在她身邊,看著她。看著自己的姐姐,對妹妹的心上人說著纏綿悱惻的情話。

想到這些,弄塵的面色即刻好像附上了一層白霜,泛白的面孔如張病容。她的目光一刻都不舍得離開那張臉龐。半晌,顫抖的聲音微微響起,「如果,有一天我們三人能向從前一樣站在一起,我與阿夏之間,你會選擇誰呢?」

話音落下良久,地宮里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對著那張面孔,她嫣然一笑,那笑如同蘸著蜂蜜的陽光,帶著甜蜜穿透了地底,明媚了地宮一瞬。

那是她六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笑貌,那是除了千觴誰都不曾見過的爛漫笑容,連襲夏都沒見過,那是只對于心上人的。就像她的心,一生也只能給一個人,再無其他。

弄塵知道問題的答案,卻不敢妄自猜測。悵然回身,扭頭凝視了那張側臉許久,才遲遲離去。

「誰說我師父不見啦!我師父可是為千觴大人去找起死回生的神草了。等我師傅回來,你這男祝師的位置可就要不保咯。」雲溪氣呼呼地,話說完才覺察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蘇朔的唇角別有深意一勾,「是嗎?那我可等著你師父回來」

「雲溪,你們在說什麼呢?」弄塵從地宮出來時,就听到門外的談話聲。听這蘇朔的話,也估出來兩人多半是聊到襲夏身上了。她還未開宮門,便急忙打斷道。

「嘎吱」一聲,門倏然而開。弄塵一眼就撞見蘇朔略帶得意之色的面容,在看看雲溪,垂著頭一副落敗的模樣,見到此番情景弄塵已猜度了三分。

「弄塵大人。」蘇朔總是這番彬彬有禮的模樣,如一副永遠好面的盔甲,從容友善對待任何人,任何人也無法窺視到盔甲里面的真正面目。

「你如果想從雲溪這里知道什麼,不妨直接來問我。」弄塵正視著蘇朔,言語間有股劍拔弩張的味道。

雲溪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想要勸阻,又怕弄塵當著蘇朔的面數落她一番。她實在是不想在這個家伙面前,被師姑喝斥的毫無顏面。

靜默了數秒,蘇朔唇角微揚,「弄塵大人想多了,我只是偶遇上了雲溪,二人閑聊幾句而已。若非要說我所疑惑的,那就是……」頓了片刻,蘇朔意味深長看著弄塵,「弄塵大人,為何會在玄炎教發生這麼多事之後出現在教內?」

弄塵泰然自若,「我不是說了麼,只是來看襲夏而已。」

「看巫師大人?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吧。教中諸事一起,您就來了。就像……就像與誰約定好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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