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南山鳳 第六十一章

作者 ︰ 畢棠

第十四個年頭的夏,眾鳳凰依舊扎堆生產。♀某一日,我應邀操刀上陣,老頭子顛顛地伴著我,正同一個虐心師徒戀的命格死磕到底。辛池則坐在一旁,捧著老頭子的另一本命格簿,看得面部痙攣,口吐白沫。老頭子駕輕就熟地順手遞了塊糖果給他︰「大兄弟,吃了這個,包你欲仙欲死。」

辛池捏著糖果,把玩了一個來回,徑自扔在地上,不動聲色地拿腳碾了碾。

此時,產婦扯著嗓門暴吼了一聲,我頭皮發麻,忙給她喂下蒙汗藥。她的丈夫立刻瞪我,我直接凶狠地瞪回去︰「慌什麼,又沒到生的時候,白嚷得我頭疼。」

老頭子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咬著筆桿子,道︰「鳳娃子,以後你要是生了娃,準備起什麼名?」

窗外,正在遠處休憩的羿洛,突的抬起頭,靜靜地望向另一處山頭。

我模著窗花,笑了笑︰「七寶。七色唯一,吾心至寶。」

「 」一聲,外間石桌上,和田玉制的茶盞滑溜溜地碎在一旁,羿洛踉踉蹌蹌地站起身,踩滾了幾粒碎石子,絳紅衣袍紊亂,黑色手套卻不受蠱惑,依舊陰冷得好似一堵牆。

老頭子擱身邊嚷嚷︰「你起名字這毛病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惡俗,你也不怕娃兒以後惱怒起來掐死你。」

我稍稍收回目光,佯裝著震怒︰「他敢!」

辛池望著我,若有所思。

翌日凌晨,我睡得半死不活,被褥當頭便被人給掀了。

我條件反射般就吼︰「yin賊,拿命來!」

來人趕忙捂住我的嘴,聲音陰沉不定︰「消停會,好是不好?」

我揉揉眼楮,伸手不見五爪,恍惚覺得前方身影高大氣場彪悍,半晌觸了觸那個僵硬的手套,道︰「殿下?怎麼是你?您怎麼」

「噓,」他聲音猛地拉低,「我帶你去凡塵,怎樣?」

我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可是,我們不是一直在冷戰的麼?」

手邊的榻,瞬間陷下去了一大截,我只感覺他的氣息直撲在我的臉上。♀

「我們冷戰了麼?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轟隆隆,只听「嗡」的一聲,我的腦袋瞬間炸了。

「我們沒有冷戰?」我顫抖著嗓音問他。

「有嗎?你怎麼沒同我說?為什麼不同我先打個招呼?」

一大堆問題砸得我眉心突跳雙眼直黑,我的天啦,做鳳凰怎麼可以做到他那般無恥呢?

「那我們去凡塵做甚?」

「找你前夫。」

我月兌口而出︰「宋哲那個老匹夫?」

黑暗中,他輕輕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好一個一點就通的娃兒。」

我訕訕道︰「承蒙您老厚愛」

鼻尖上,黑手套造就的不適感,頓時扎在心頭。

雞鳴拂曉,鳳尾山仍籠在一團霧氣之中。鳳頭山上的鳳頭殿莊嚴肅穆,片片瓦都能扒出一坨坨小金山。

半晌,羿洛遞給我一個叉燒包,道︰「把你的口水擦擦,幾片瓦都能將你饞成這個慫樣。」

我拿衣袖擦了擦口水,對他傻兮兮地笑了笑。他咳嗽了一聲,轉而別開臉,望著潺潺流水,耳垂根子紅得勝火。

于是乎,轉瞬之間,他拉住我的手,鳳鸞靴輕輕一踏,腳下雲霧奔騰。鬼使神差的,我回頭望了望那棵靜謐的梧桐樹,心中頓生一股血脈相連之感。

手腕處的念珠綠光奔騰,我仿佛听到一個聲音拼命地喚我。♀

「娘親」那聲音夾在呼嘯的刀兵利器錚錚之音中,顯得蒼白無力。

我一陣癱軟,腦袋嗡嗡作響,一下子便栽倒在羿洛的身上。一瞬間,鳳鸞靴的光芒收斂,雲霧消彌殆盡。

「你沒事吧?」

難得這次他沒有挖苦于我,我揉了揉額頭,笑道︰「還行,可能是腦子不經事,產生了幻听。」

「幻听?」他突然特別凝重地望著我,「你听到了什麼?」

我搖搖頭︰「沒什麼,可能是辛池的呼嚕聲吧。呵呵呵」

他望著回頭路,恍恍惚惚︰「是麼」

十四年後的凡塵,比之當年更勝繁華。我繞著皇城轉了一圈,愣是將自己的雙眼給逛花了。回頭看向羿洛,他騰出兩空的手,道︰「沒有。」

我一扭頭,朝地上狠啐了一口︰「呸,小氣鬼!」

這一次,他仍舊戴著一面白紗。我也東施效顰,從地上撿了個殘舊的斗笠,信手戴在頭上,霍然發現行人注目良多,眼神詭異非常。我忽覺臉上增光不少,忙喜滋滋地湊到羿洛跟前,笑道︰「殿下,您覺不覺得我其實應該也是個傾城大美女,只不過配錯了一張臉。對吧?」

他就那樣隨意地望了我一眼,我頓時覺得我那張臉似是被風刀子刺啦一聲撕裂了。然後只听他笑道︰「皮倒也夠厚,你怎麼不覺得是配錯了副身子?」

「可是,丑人沒準心靈美啊。」

他仍就冷冷望著我︰「不覺得,你,我就不覺得。」

我氣得手心直打哆嗦。

于是乎,這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賭氣出走了。剛出客棧門,我就被綁架了。

常言道「有財劫財,沒財劫色」,作為二「無」人士,對于綁架這種事,本上仙看得一向很開。

但令我不能理解的是,這次的綁匪們竟然是京城某著名勾欄院的龜公。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青天白日間,我就親眼目睹他們擄了一位絕色少婦。那時候,羿洛伴在身旁,勾起嘴角,笑了一聲︰「長成你這樣,我倒是放心不少。」

因此,對于此次綁架,全程我都表現得非常雀躍,非常向往,一邊乖乖地繞著繩子將自己雙手縛住了,一邊向嘴里塞了滿滿當當的棉絮,然後蹦蹦跳跳地鑽進他們備好的大麻袋里。

我見他們遲遲不見動作,伸出頭去,比劃著手勢求他們快系上口子,早些了事。

他們張大嘴巴,眼楮瞪得賊圓︰「我們是不是遇到瘋子了」

青樓這地界,一回生則二回熟。我一從大麻袋里面爬出來,便對著上頭滿臉溝壑的老女人蕩起了一個自認為很**的笑。她整個人震顫了一下,手哆嗦地指了一圈,忙又指回了龜公們,繼續顫抖︰「你們從哪兒找來的貨色,不是存心腌老娘的眼嗎?」

一說完,她咳嗽不止,地上撲騰著厚厚一層的白粉。她拿出粉盒,忙不迭又撲了一層。

忽的,她一揚手,蹭落了我衣襟處的好幾顆紐扣,然後眼露金光︰「這個身子,倒是極美的。」

我繼續**地笑︰「果真是個行家,太識貨了。」

她踉蹌地往後退了退,手又哆嗦地指回龜公們︰「一個瘋子,你們也敢擄回來?」

半炷香,我被直接摜在青樓門後的臭水溝里。

青苔濕滑,我爬了半晌,也沒爬出個所以然。羿洛支著手臂,閑閑地看著我,嘴角的笑意都快攢成了一朵花。

我生生忍了下去。

次日清晨,我在街邊小巷偷了一根油條,順便采了點流言蜚語。

凡間最易倉皇巨變。十四年間,大齊已然易主,國號大朗,現今天子原為大齊某大將黃袍加身,姓宋,字苗余。

听罷,我回頭望了望正入神的羿洛,道一句︰「殿下,您以後會造反麼?」

他搖搖頭︰「不會。」

我正松了一口氣,卻又听得他聲音蒼涼︰「卻是時辰未到。」

我一听,手心直落汗。

我同羿洛是以訓鳥師的身份進入皇宮的。永巷中,我們遇見了一個熟人——楚嫣。想著過去我曾呆在這個身體里達一年之久,我就覺得很亢奮。

她正倚在一處垂柳下,向河中扔著落花,雙眉含愁,郁郁寡歡。

我想去看她,羿洛忙拉住我,道︰「別多管閑事。」

御花園里,經年不見的小灰狼已長成了大灰狼,歡月兌地跳躍著。我忙摘下發梢處的蝴蝶,扔在半空任它翩躚。大灰狼忙嗅著鼻尖撲了上去。撲著撲著,它便貼在我腿邊蹭來蹭去。羿洛戴著面紗,眼底飽含探究。我邊撫著大灰狼的軟毛,邊笑道︰「殿下,您怎麼了?」

他也笑了︰「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人不管到了哪兒,畜生緣都高漲。」

我頓時齜牙咧嘴望他,一轉頭卻發現小灰狼也齜得聊為奔放。

「哈哈哈」遠處,一黃袍老人笑得尤為奔放。

那是已近垂暮之年的宋哲。

我不知命運是個什麼安排,但總覺得像我這般經歷了宋哲的青年,壯年以及老年,只能說冥冥中,天注定。

羿洛使勁地咳嗽了一聲,我方緩過神來,正對著前方的老人。

我知道,他已時日不多,即使丹藥與一身綾羅綢緞襯得他虎虎生威。

多年的勞民傷財,厲兵秣馬,終將他原本就空空無幾的底子掏成了干。

「瑯兒。」宋哲輕聲喚著,已半人高的大灰狼猛躥向已是九五之尊的他。他的眼神都快眯成了一條縫。

良久,他才注意到我們,道︰「這次的訓鳥師倒有些意思,來人,賞——」

經此一事,我還真的成了位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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