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戀處 第八節 白竹是抱枕

作者 ︰ 蔡佳奀

我特別自我,又有點招人煩地霸佔了右貴妃沙發,窩在里面,木訥地看著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影子。♀老人們說,女孩子家不乖巧,不伶俐,不勤勞,不忍讓,不嫻熟……這個樣子不成體統。我正在為自己缺少犧牲精神懺悔,但也為自己無私地奉獻出讓別人「表現」的機會,而自我褒揚。

小胖拿起高爾的吉他,坐在地板上調弦。夏子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勢,異常活躍、異常熱情地走來走去、忙忙碌碌。她把自己想成了高爾的賢內助,想象合乎情理。如此旁觀所見,夏子浸在愛河里的樣子挺美的,像只勤勞且幸福的小蜜蜂,清理冰箱,挽袖擼胳膊,要大干一場,把冰箱里不能吃、或會讓人中毒的食物挑揀出來。然後把能吃的,都搬到了客廳里。她正在為人民服務。我心想,夏子跟高爾成雙成對了,那真會徹底把我們這群人慣成寄生蟲。寄生蟲的日子就是理想啊,求丘比特小朋友射他們一箭。

不知什麼時候,高爾把那只叫「白竹」的外星人抱枕扔給了我,然後人就轉身離開了,他這樣做好像很隨意的樣子,其實盡收夏子烏溜溜的大眼楮里。搞得我特別被動,特別不好意思。我對上夏子的眼楮,就像自己是偷人的賊,別扭擰成了麻花,一身雞皮疙瘩往地上掉。我惡狠狠地把抱枕扔到另一個沙發上,沖夏子諂媚地笑,那時她已經移開視線,試圖無視我的反應了。♀

我自找沒趣,好像剛被潑了一盆冷水。掉完雞皮疙瘩,再抖落掉水珠,假裝無所謂,閉著眼楮假寐,這樣倒好,眼不見心不煩,方便自己想心事。我腦子里又竄出似又不是的抽象模樣,想象他在這里的場景,如若他在,我也會變成另一個讓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女人。我心里默默誦讀他的那句話,他寫給雁枝,「你歸來時,不必顧慮,迎你的一直是熱戀的心,看來只能給你一輩子,要承諾的話,死為止。」濃情蜜意,看客讀起來卻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還曾提到過,他要把板寸留長,自嘲他的寂寞孤單,他覺得,他不入流的尷尬身份,離文字的大部隊太遙遠,哪怕趕上長征的末班隊伍,留個長發才像那麼回事,從形式上顛覆現實的迂腐與縮頸低眉的盲從,做個久遠時他夢中的自己,而他滯後的行動,在看了崔健工體首演《一無所有》後一刻也不肯等候了,對!86年那次百人演唱會,他就在工體的現場。他隨意記錄的這一筆,讓我羨慕不已。

然後時光跳躍著,推到一年後,他的頭發真的過耳齊肩,似莎翁的風流了。我想象那張俊美的面容,可是他說他自己長得並不好看,因為雁枝並不多看他一眼,他自信的精神高度,追究著生理**的責任,因此不斷丑化著自己的容貌。那似乎不是真的,因他筆下孤寂的女落寞客們,她們都對他的**似乎是垂涎欲滴的,仿佛他只有滿足他人原始**的價值,而他不看那些女人,哪怕是一眼,因為那是諷刺的。

我覺得這個人有意思,搖滾青年的靈魂包在平靜無感的冷面里,酷得有點仙兒的感覺,我只能選擇仰視他的角度。于精神上,我又不願承認他與我之間存在不可逾越的畛域,我覺他離我只有背對背的距離,或許觸不到是唯一的問題,但那是時空搭錯的橋,把我們阻隔。我是能夠完全理解他的苦悶的,不是女神一次一次丟給他的絕望,這些都不重要,能讓他枯萎的另有禍首,是他走出屋門後,不願看到的萎縮的日復一日,而那些表面亢奮的空洞,和著機械的呱噪,直讓他惡心嘔吐,落下大毛病。

他說的是那個時代,他不喜,我能理解,因為我也厭惡我所處的時代,不比給出的理由少。至少沒有木心先生筆下的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美國人快樂,我們沒有甘苦與共。所以穿過紙墨的脈絡,我願意尋他的足跡,並接受了他多少偏執的憤怒,他沒得選擇,至少逃避都沒地兒可去,就這一點,我能包容。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留戀處最新章節 | 留戀處全文閱讀 | 留戀處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