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 小三兒

作者 ︰ 藍紫青灰

章正和趙薇薇在束河停留了兩天,就去小涼山看彝族風情去了。潘書又是一個人,熱鬧之後重新冷清,就有點不太適應了。她拿出毛衣來織了兩天,把袖口收了針,又借老板娘的蒸氣熨斗來熨平整了,拿個衣架掛上晾干。走近看看,後退兩步看看,拿起袖子貼在臉上,感受一下羊絨的溫軟。

這手上一時沒了活兒,頓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一時興起,就打了車去麗江,又去那家毛線店,和那個女孩子聊了半天,買了兩斤半羊絨線。這次買的是銀灰色的,另買了細竹針,起好了頭,研究了一下花樣,說些那天在雪山上拍照的事,快黃昏了才回束河。

還沒進客棧的院門,就听見有孩童的笑聲,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清脆甜蜜,听得潘書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想一定是客棧里來了新客人。走進院子,果然看見有兩個一般大的男孩在院子里跑,想捉住老板娘養的那只姜黃色大肥貓。那貓輕輕松松躍上圍牆,朝下瞄了一眼,趴子曬起太陽來。

兩個男孩喵喵地叫,想引它下來,兩張圓面孔一式一樣,四只胖手向上伸著,可愛得不像話。潘書彎下腰笑問︰「喲,是雙胞胎?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呀?」兩個男孩看她一眼,用手捂著嘴咯咯的笑,又四臂相纏抱在一起耳語一陣,然後說︰「勿講撥儂听。」說的居然是上海話。

潘書大樂,蹲子也用上海話問︰「格麼好講啥啦?幾歲好講伐?」

一個孩子伸出一只胖手掌,比了比,又收起一只拇指,另一個孩子把他四指中的小手指握住,咕咕笑,說︰「介許多。」

潘書被這小哥倆逗得開心,握住兩只手背上都是肉渦的小手,放在嘴上狠狠親兩下,問︰「就倷兩家頭啊,爸爸媽媽呢?」

一個孩子指指上頭,笑說︰「伊。」

潘書笑著掉頭過去,想和孩子的父母打招呼,誰知看到的竟是何謂正往下走。

她先是一喜,待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又是一嗔,忽又想起那孩子說的話,不免有些懷疑在心頭,慢慢站起身來,只用眼楮看著他,卻不說話。

何謂笑嘻嘻地走到她身邊,先在她臉上親一下,然後一手抱起一個男孩,問︰「叫我啥?教過伐,忘記月兌啦?」

兩個孩子摟住他脖子,大聲尖叫︰「哥哥,哥哥。」

何謂又朝潘書呶呶嘴說︰「叫伊姐姐。♀」

兩人又「姐姐,姐姐」亂叫一通。

何謂放下兩人,說︰「快點上去,媽媽來等倷了。」擼擼兩人的胖頭,讓兩人上樓去。轉身看著潘書,笑著說︰「儂格樣子像似要吃月兌我了,做啥?」

潘書冷著臉不說話,在院子里的一張放著藍印花布墊子的長椅上坐下,打開手上挽著的包,拿出還只有一寸來長的毛衣來織。

何謂在她身邊坐下,搭訕地問︰「生氣啦?怪我沒早點來?生氣還給我打毛衣?」拉拉身上穿的駝色羊絨毛線套頭衫,「我才走了沒幾天,一件毛衣就打好了?開始我還以為是買的,後來看到旁邊多下來的線團,才知道是‘愛妻’牌的。」

潘書還是不說話。

何謂又說︰「這叫什麼花樣?」指指毛衣上的圖案。

「眼楮鼻子花。」潘書**地說。

「是你眼楮花,還是我鼻子上有花?」何謂逗她,「別這樣,對我笑笑,溫柔一點。就像那天在電話里叫我阿哥一樣的,再叫一聲,好不好?」

潘書冷笑一聲,「我叫儂爺叔。爺叔,儂幫幫忙好勿啦?」上海話里的「爺叔」就是阿叔的意思,听上去雖是尊稱,卻是冷冰冰的帶點挑釁的意思。

「朋友,幫啥忙?」何謂賊忒兮兮地問。這句「朋友幫幫忙」是二十多年前流行在上海的一句帶點江湖味道的切口,最初是在「社痞」間流傳,後來大多數的小青年都喜歡用這句話來標青。何謂混過街道,當然對這一套熟悉之極。若是男孩子對女孩子用這種口氣,就有點調戲的意思在里頭了。

潘書听得明白,心頭有氣,正好一根竹針打完,她隨手就拿起來往他身上戳。

何謂一邊躲一邊叫痛,說︰「你濫用私刑,君子動口不動手。」

潘書說︰「好,君子就君子。」抓住他手臂,把他拉過來,分開兩片薄唇貼在他嘴上,慢慢張開牙。

何謂推開她,笑道︰「我不上你當,你想咬我是不是?我可不是張欞那呆子。」

「你以為你比他好多少?」潘書詭異地一笑,「阿哥,來伐?」站起來回頭笑眉彎彎地閃了一下,起身便走,一徑往樓上房間去了。♀

何謂兩步趕上,在她耳邊說︰「你是個妖女。怎麼又不生氣了?」

潘書無可奈何地說︰「來也來了,我還能把他們趕走?我先找你算帳,是你把他們引來的。」推開客房的門,關上再加鎖,一只手搭在他胸口,撫著「愛妻」牌的羊絨套頭衫問︰「阿哥,羊毛衫歡喜伐?」心里說︰你等著,看我不「作」死你。

「當然喜歡。」何謂情急,摟住她手不停。

潘書抬起臉嬌滴滴地說︰「那我呢?」你等著,看我不「嗲」死你。

「明知故問。」嘴也不停。

「嗯,你抽過煙了?是不是這些天我不在,你淨抽煙解悶了?去刷牙好不好?」你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

何謂忙說︰「好。」丟下她就跑進衛生間去了。

等他一進去,潘書就開了房門,從外頭鎖上,靠在門上等何謂發難。

果然何謂覺得不對,跟出來開門,左開右開也開不了,拍著門問道︰「喂,妖女,你這是什麼意思?」

潘書甜甜地說︰「沒啥意思,就是想要作煞儂。儂勿是會得開鎖撬門嗎?自家想辦法。」也拍了兩下門,扔下他走了。在走廊上听一听聲音,左邊一間房里傳出幼兒的嬉笑聲,便過去敲門。

有人在里頭應道︰「來了。」打開門,里面是一個三十六七歲女子,戴一副圓眼鏡,面相溫和,眼神清澈,嘴角帶著些淡淡的憂愁。身形苗條,比潘書略矮一點,穿一件茶米色格子的香奈爾式直身短外套,只到腰下三寸。是一條深咖啡色的寬腿褲,腳下一雙平底鞋。這個女子,一臉的書卷氣,氣質恬靜,和狐狸精三字實在掛不上號。要是問起這里的兩個女人誰更像狐狸精,潘書只好自認倒霉。

那女子開口道︰「潘小姐?你好。很久前就听說過你了,一直沒有機會認識你。我叫宋小嬋,這是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叫陳卓,一個叫陳越。」

潘書點頭道︰「宋小姐你好。剛才在下面已經見過了,原來是卓越兩兄弟。這個名字取得好,又簡單又好記,又大方。」

宋小嬋說︰「叫過姐姐沒有?」招呼兩個孩子叫人。卓越兄弟把大床墊當蹦床,正跳得高興,哪里會听話過來叫人。

潘書忙說︰「叫過了,讓他們玩吧。你一個人把他們帶大,一定很不容易。陳總公司醫院兩頭忙,怕是照顧不上你們了。」

宋小嬋眼框一紅,上前拉了潘書的手,說︰「潘小姐,你是明白人,知道我的苦。我一直怕你會不原諒陳先生,順帶連我們母子也恨上了。潘小姐,請坐。」

潘書拉了她坐下,「罷喲,陳總又不是我爸爸,我再恨他,也不至于遷怒到你身上。男人們做孽,女人們受苦。我才不會為了男人的薄情,來怪你和孩子們。世人都罵小三,其實若沒有男人變心,哪里來的小三。」看宋小嬋臉色尷尬,忙說︰「這話不是說你,我是有感而發。我想陳總一定說過我的事,我爸爸就跟小三跑了,留下我媽一個人帶著我長大。那時我已經六七歲了,記得很清楚,我爸就像著魔了一樣,就是在家里坐不住。到後來甚至對我媽說︰我到她那里去一趟。然後一去就是三遂。我媽裝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其實我在旁邊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女人自己也是有丈夫的,听說也是答應過不再和我爸來往的。但經不住我爸一直去找,到底還是和那邊離了婚。回來我爸就逼我媽離婚,我媽一句話不說,跟他離了,那邊兩人馬上就結婚了。」看著進來的何謂,說︰「你還有我爸的印象嗎?記不記得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何謂在她身邊坐下,說︰「記得。我比你大四歲呢。我記得他高高的,身姿很挺拔,打得一手好乒乓球,我們弄堂里不是有一張水泥乒乓球台嗎?他只要在那里打球,就是他坐莊了,沒人想能把他趕下來。」

潘書說︰「我記得他會拉手風琴,有時高興了,就叫我跳新疆舞,他給我伴奏。」轉向宋小嬋說︰「宋小姐,我是不會遷怒你的。我知道一個人心變了,怎麼也不會回轉來。陳總和阿姨,那是他們的事,再也輪不到我來管。」

宋小嬋摘下眼鏡,拿張紙巾擦淚,嘆口氣又戴上,說︰「這下我就放心了。陳先生說你從小就沒有爸爸,後來住在阿姨家,自然把陳先生當成了爸爸,陳先生又和我有了孩子,會引起你的舊傷,所以一直也沒敢讓你知道。他其實是真的把你當女兒的,一直跟我說你多麼多麼能干,他有多為你驕傲。還有你一直是一個人,也讓他擔心。怕會是潘先生的事情,讓你心里有了陰影。」

潘書苦笑一下,「他說得一點沒錯,奈何就是沒法避免。不知宋小姐是做什麼的,我好像記得他提過一句,說你也是做事的。我卻沒有細問。」

宋小嬋說︰「我是一間民辦大學的化學老師。」也苦笑一下,「這樣的事,也真不像是我能做得出來的,總之,是昏了頭。那一陣過得糊里糊涂,後來發現有了孩子,也不是沒想過不要,哪知去醫院一查,竟是一對雙胞胎男孩。」

潘書看一下卓越兄弟,兩人跳累了,擠在一處睡著了,幾乎分不清哪只胳膊孽腿是誰的。這麼可愛的孩子,誰會舍得不要?要是換了潘書自己,哪怕躲到天邊去,也會一個人把他們生下來帶大。

三個人都不說話,屋子里只有呼吸聲,還有孩子獨有叼美的氣息。過了一會兒,潘書問道︰「我听說這一陣一直有人在找我,是宋小姐吧?不知找我有什麼事?」

宋小嬋滿臉愁雲地說︰「陳先生怕是三四年出不來了,我一個人帶孩子,苦一點累一點也不要緊,我一直有保姆幫我的,陳先生也給我了一些安排。只是陳氏公司,沒人經營不行。陳先生讓我來求潘小姐,無論如何要幫忙維持下去,將來這兩個孩子的前途都要靠姐姐幫助了。他說他知道潘小姐不在乎公司,身邊又有何先生,更是不把陳氏放在心上。但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潘小姐一定要出山。再幫他幾年,等他出來,到時潘小姐要怎樣都行。他已經這個年紀了,要是等出來之後想東山再起,怕是不可能了,因此讓我來求潘小姐。」

說到這里停一停,拉住潘書的手說︰「我從春節里起就在找潘小姐,上班後又往公司打電話,他們都說不知道潘小姐去了哪里。後來陳先生說去找何先生,何先生是潘小姐的夫,一定知道潘小姐在哪里,我這才轉去找的何先生。何先生讓我等他回音,我就等著。昨天何先生對我說不如就來出苦肉計,潘小姐心軟,一看見兩個孩子,就沒辦法了。我就帶了兩個孩子跟著何先生來了。潘小姐,我只比你大七八歲,不敢讓兩個孩子叫你姐姐,我叫你做妹妹好不好?陳先生公司的事,我一點不懂,我一生都在學校里,外邊跟我就是兩個世界。潘小姐要是不幫我,我和兩個孩子真是沒辦法了。」

潘書把何謂狠狠地瞪一眼,拍拍宋小嬋的手說︰「那你現在還在寒假里吧?難得出來散散心,就好好在這里玩一下。肚子餓了沒有,我們去吃飯吧。我在這里發現一家店,他家做的雞豆涼粉是全束河最好吃的。」

宋小嬋說︰「不了,我剛才在飛機上吃過了,再說孩子們也睡了,我想趁這個時候休息一下。潘小姐和何先生一定有很多話說,你們去吧。」

潘書確實有話要和何謂說,便不再客氣,說︰「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有什麼要求盡管跟老板娘說,她很和氣的。老板娘也做得一手好菜,你要是不想出去吃,請她煮點東西也不錯。」

宋小嬋說︰「好的,謝謝潘小姐。」

潘書點頭笑一笑,和何謂告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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