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撩開金線紋底的粉色床帳，嫻熟地將它攏向床柱掛進帳構。♀火紅的布衣如同初生的旭日，一下子晃痛了顧傾語的眼。
紅俏掛好床帳，回身才發現顧傾語仰著頭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小小的臉蛋有些蒼白，下面連著縴細的頸，如同上好的白玉般溫潤光潔。墨發散落在曲線單薄的後背，胳膊和腿細的可憐，整個人看上去如同紙糊的燈籠，好像風一吹就散了。
「小姐現在要起來嗎？」紅俏笑道︰「早食阿藍已經送過來了，有小姐最喜歡的蜜餞芙蓉糕和紅豆蓮子粥。」
顧傾語沒有回答，看著紅俏的新衣若有所思。火紅的新衣如同鳳仙山上的鳳凰花，拂亮紅俏清秀的眉目，又像一滴朱砂血落在顧傾語心上，痛得她心頭一顫。
「紅俏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穿紅衣。」顧傾語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迷茫︰「我害怕……」
前世的記憶像潮水般襲來，無情地將她帶回昔日的夢魘——
在她十六歲那年，紅俏在顧府里溺水身亡，被人撈上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火紅的新衣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那濃烈的顏色再也不是象征喜慶和美好，而像一道催命符奪去了紅俏的性命。看到這一幕，她伏在紅俏的尸體上哭得昏死過去，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好好，小姐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就不穿了。」紅俏只當顧傾語在耍小性子，趕忙將她摟緊懷里細聲安撫。
以前是我沒用，沒能保護你跟紫黛。顧傾語閉上眼，愣生生地將眼淚逼了回去。前世那些人加在我們身上的，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也許昨日在老夫人那里呆的太久，今日顧傾語怎麼都提不起精神，飯後便早早地躺進軟榻，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醫書。紅俏怕她著涼，貼心地取了單衣為她蓋上，門外卻突然傳來紫黛的聲音︰「奴婢給夏姨娘請安。」
紫黛的聲音很大，顧傾語明白她是喊給自己听的，順手便把醫書塞進枕下，而後懶懶地趴在榻中閉目休憩。
不多時就見紫黛笑語盈盈地推開房門，夏姨娘和她的貼身婢女阮素就立在門外，含笑打量著屋內的一切。
「這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大小姐還沒醒麼，看來我今天來得不是時候。」話雖這麼說，夏姨娘已經自覺地抬腿走了進來。
紅俏不滿地撇了撇嘴，明知道自己來得不巧還厚著臉皮往里闖，當人都是傻子麼。
眼瞅著紅俏的臉已經板起，紫黛連忙接口道︰「夏姨娘真愛說笑，您過來探望小姐，小姐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有不巧這一說。」話罷，已經利落地替夏文婷倒了茶奉到她面前。
紅俏心直口快，愛恨分明，所有情緒全都寫在臉上；而紫黛心思細膩，進退有度，臉上永遠掛著溫婉的笑，讓人模不透她的心思。
雖然紫黛心里也十分厭惡夏姨娘，但她明白眼下小姐不得老爺喜愛，夏姨娘在府內頗有勢力，若是貿然惹惱了她，只怕今後小姐的日子會更加艱難。雖然小姐的行為舉止與往日大有不同，但她畢竟是個九歲孩童，所以萬事還是小心為妙。
「小姐自打昨兒個回來就身子骨不爽，用飯後剛剛睡下。若沒什麼事夏姨娘就先請回吧，您的好意奴婢自會轉告小姐。」紅俏面無表情地說道。
「大膽！府內姨娘來看望大小姐，豈容你一個丫頭說三道四！」阮素看了一眼夏姨娘，忽然怒聲道。那般頤指氣使的模樣，擺明就要給紅俏一個下馬威。
「咳咳……」空氣中突然傳來顧傾語的咳嗽聲，紅俏急忙上前輕撫她的後背為她順氣。
「紫黛，水。」病怏怏地聲音細不可聞。
紫黛倒了熱茶喂了顧傾語幾口，才見她慢慢睜開眼，白晰微薄的眼皮無力地耷拉下來，掩得那宛若黑珍珠般的星眸也失去了幾分光彩。
「剛才我好像夢到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我耳邊叫喚，真是吵死了。」顧傾語把頭靠在紅俏身上呢喃道，好像還沉浸在夢中沒有蘇醒。
聞言，阮素臉上一白，剛才的囂張氣焰頓時不見。而夏姨娘的臉色也黑了幾分，這小畜生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她打算教訓紅俏的時候醒，果真是她命里的煞星跟她犯沖。
「咦，夏姨娘來了？」顧傾語的目光落到夏文婷身上，隨即轉過頭看著紅俏、紫黛開口道︰「你們兩個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夏姨娘來了也不叫醒我。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就算是我剛睡下也要趕快把我喚醒，不能讓姨娘久等。」
紫黛、紅俏紛紛點頭稱是，看著顧傾語一本正經的樣子，紅俏險些沒憋住笑，她家小姐的演技實在太好了，這暗地里的一耳光抽到夏姨娘身上，可真讓人痛快。
知道顧傾語還是個孩子，說的都是大實話。可這話落到夏文婷耳中，怎麼听怎麼別扭，好像話里有話，在暗指她沒有眼色吵了別人休息還沒自覺。
夏文婷的手不由得攥緊綢帕，堆出個假笑︰「瞧大小姐您說的，是我不請自來擾了您休息，還請大小姐不要見怪。」
「姨娘哪里的話，你肯過來探望傾語，傾語自是感激不盡。」
「听紅俏說大小姐身體有恙，這是怎麼回事？」
「傾語沒用，昨兒個小染風寒，今日頭疼得緊便沒有起身。」
「大小姐身子骨不爽，我也不好長久叨擾，只不過治病的湯藥可不能落下。阮素，還不快把大小姐的藥端來。」自打夏姨娘進門，紫黛就瞅見了阮素手里的食盒，沒料到里面竟裝了小姐的湯藥。
紫黛接過滾燙的藥碗，略一遲疑︰「這藥太熱，小姐要不還是放涼再用？」
夏姨娘盯著顧傾語，等待她的反應。若是她不肯喝藥，說明這小畜生已經對她起了疑心，那就留不得她了……
「無妨。」顧傾語一笑︰「夏姨娘專程為我送藥，怎可拂了姨娘的心意。」
顧傾語年紀雖小，說出的話卻格外認真，紫黛也不好再說什麼，取了瓷勺慢慢給她喂藥。見此，夏姨娘也放下心來。
「咳咳咳。」顧傾語好像被藥嗆到，身旁的紅俏趕忙拿出手絹為她擦嘴，這才注意到雪白的手絹上多了一抹鮮紅。
「小姐，你咳血了！」紫黛一驚，繼而目光如炬直直地看著夏文婷。
夏文婷心里一虛，今天這藥的是分量加大了些，沒想到效果這麼明顯。不過她還沒傻到會當著眾人的面毒死顧傾語，看來這丫頭身子骨太差，只怕不用她費心也沒幾年活頭了。
見狀，夏姨娘尋了個借口就趕快離開了，萬一顧傾語有個三長兩短，她可不願意受到牽連。
「哼，她溜得倒快！」紅俏給顧傾語倒了清茶漱口，看到桌上剩下的半碗湯藥，心下一惱，素手揚起就把藥碗推倒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
「我沒事，剛才我只是咬破腮肉，裝出咳血的樣子來嚇她。」
看著地上的狼藉，顧傾語冷冷一笑︰「她希望我久病床前，那我何不隨了她的心願。紅俏，讓王管事告訴各房說我昨日染了風寒，這幾日需要靜養，丫鬟婆子一概不見。」
「紫黛，我讓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回小姐，我已經托人問了，估計很快就有結果。」紫黛想起顧傾語昨晚入睡前的吩咐，明知這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行為，但全府上下皆有夏姨娘的眼線，為了小姐的身體，即使冒險也要一試。
「小姐，你讓紫黛打听了什麼？」紅俏還不曉得顧傾語的打算，一臉迷惑地問道。
紫黛沖著紅俏調皮一笑︰「你很快就會知道啦，能不能成功到時候可就全靠你了。」
嘴里被咬破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顧傾語明白夏文婷送藥是假，試探自己是真。不知道這次裝病，能給她爭取到幾天時間……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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