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miss方，再見。♀」當小aris揮著手用稚女敕的音調跟自己作別時，方霪感到了莫大的欣慰。這是一片成熟的社區，居住著過半的華人，大家雖然都來自五湖四海，但不忘本的心態卻出奇地一致，所以當她第一次接觸這些被送來學習中文的孩子時，心中的溫暖多于對工作的使命感。
「真沒看出來，你居然對小孩子還這麼有愛。」衛小露穿著寬大的t恤，緊身牛仔褲，頭上掛了一副墨鏡，耳垂釣了兩個碩大的金色圓圈，齊肩的短發，一側鎖骨露著「stronger」的紋身。方霪覺得她簡直就是入鄉隨俗的典範。
「我也沒想到，可能是身在異國，對這種帶著同宗血脈的關系比較敏感吧。」方霪也剪掉了跟隨自己多年的長發，帶著一臉的干練，顯得落落大方。
「這麼喜歡，不如自己生一個唄。」
「跟誰生啊。」
「哎，跟你們家老竺啊。」衛小露定楮看了看方霪，隨即長大了嘴巴，「別告訴我你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啥關系都沒有哦，姐姐，這可是在美利堅合眾國，你要不要這麼另類啊。♀」
方霪別過了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喏，這個給你，差點忘了正事。」衛小露也知趣地收住了嘴，從包里掏出了一張信封。
方霪慢慢抽了出來，攤開了里面的卡片，不由捂住了嘴巴，「小露！你要結婚啦？」
「怎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輩子應該打光混過活啊。」衛小露自嘲地笑了笑，表情有些洋洋得意。
「這也，這也太突然了，你和mike認識才幾個月呀，你，你了解他嗎，結婚可不是兒戲，況且又是個老外。」方霪面對這個信息有些無力招架，她只記得自己匆匆見過這個學生模樣的美國人一面，連對方留沒留胡子，是不是戴眼鏡這些細節都全然不記得。
「時間不是問題，彼此了解最重要。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衛小露看著方霪尷尬的表情，吐了吐舌頭，「sorry，算我沒說，anyway，最重要的是，我肚子里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所以我們決定了，下個月就辦婚禮。」
很長一段時間，jason每天關在自己的畫室，沒有任何聲響地靜靜待足一整日，這讓方霪一度有些擔心，每次敲門，換來的都是對方的咆哮。方霪想過搬離這個住所，卻又有些放心不下。直到有一天jason胡子拉碴，跟個野人似得走出了畫室，雙眼透著無比興奮的身材，抱起方霪在客廳里連轉了幾個圈後，一切似乎又歸于平靜。
「對不起，這些日子讓你受驚了。」jason狼吞虎咽地吃著熱氣騰騰的華夫餅，一臉的滿足感像極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讓方霪忍俊不禁。這個足足大了自己兩輪的男人早已在鬢間泛上了白發，因為保養有度而顯得光潔的臉龐此刻竟也刻上了細細的皺紋，一根頭發掉落在他潔白的衣領上，顯得有些刺目。方霪情不自禁地伸過了手，想要摘去那根細發。jason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整個人猛地一顫，方霪的手觸踫到了對方略顯冰涼的臉龐，對方條件反射般地也伸出了手，緊緊握了上去。一時間，兩人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我……有根頭發…」方霪語無倫次道，拼命掙扎著收回了手。
「哦……對不起。」jason更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顯得手足無措。
「你的……畫，怎麼樣了。」方霪調轉話題，以圖緩解尷尬的氛圍。
「你覺得畫畫最重要的是什麼？」jason反問道。
「靈感」
「靈感，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古今中外，愁煞了多少搞藝術創作的人。有些人才思泉涌，仿佛腦中有取之不盡的想法和話題，有些人卻跟便秘了一般，需要費勁全力才能有所斬獲。你知道他們的區別在哪里嗎？」
方霪搖了搖頭。
「刺激靈感的東西。它可以是閱歷，可以是經驗，可以是一件事，也可以是一個人。但如果對其太過依賴，當有一天這些東西不在的時候，靈感就會崩塌，創作的生命也就止步不前。」jason的話听上去有些傷感，方霪不知道他是在緬懷過去，還是對未來少了份自信。
三年的時間里，jason畫了不少作品，有風景，有抽象。有些明亮，有些頹廢，有些甚至讓人頭皮發麻，方霪自知對藝術的鑒賞力有限，但在她眼里，這些作品中似乎都少了些主張。因為jason昔日在業界也小有名聲，起初，有不少評論家和鑒賞家紛至沓來，但當他們饒有興致地審視了一圈後，卻都帶著沒落的表情失望而歸，「過氣的畫家」「江郎才盡」是方霪听到的頻率最高的詞匯。她自然清楚這些評論對jason意味著什麼，但後者似乎並不太在意。
「曾經，我太過討好他們，放棄了自我，只為了別人的眼光。現在，我只想真真正正做回自己。」jason的眼神讓人有些怯畏。
「從頭再來，而不是延續前奏。我不想回到過去，曾經的那些對現在的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
方霪頗有觸動地看著他，雖然她並不清楚十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讓jason毅然放棄了一切，做出了那個大膽又顯得悲壯的決定，但她清楚，有些事不一定需要一個值得認可的解釋。
「對了，dave一家要搬走了，你听說了嗎，據說那棟房子掛出去沒幾天就被人買走了。」方霪拌著色拉，開始準備晚餐。
「dave吳？他妻子跳舞的那個？」jason攤開了一張報紙，開始梳理自己的大腦。
「他在這里住了十幾年，算得上是最早的一批‘原住民’了。他這一走，一定有許多人舍不得。」
「人生來就是游離的一種狀態，一直固定在一個地方並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有時候離開，是為了更好的存在。你說呢。」jason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方霪沉默不語，她對最後那句話毫無異議，只是這一刻听上去，顯得有些刻薄和辛酸。
「對了，下個月小露要結婚了，她發了請帖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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