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出院前一晚,病房里擠滿了人。♀董事會的幾個元老提著果籃舉著鮮花,帶著令人匪夷所思的笑容,沖著苗蘭芝不住地寒暄。許正不願過多搭理,一直閉著眼假寐,直到人鳥獸散,才睜開了眼楮沖苗蘭芝搖了搖頭,「這些老家伙是來看我死了沒。」
苗蘭芝嗔怪地瞪了一眼許正,「別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我看他們也沒什麼惡意,你在床上躺了那麼久,他們過來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你懂什麼,那兩個老奸巨猾的,看到我躺在床上笑得那個叫歡。我不在,公司的主動權全落在他們手里,他們巴不得我在這里躺一輩子起不來。」許正說得義憤填膺。
「你別激動,醫生千叮嚀萬囑咐,你這心髒再受一點點刺激,就真的是觀世音菩薩都保不回來了。公司的事眼不見為淨,你就別操心了。」
許正嘆了口氣,「我想操心也操不動了。這段時間,我也想明白了,出院以後也不回去了,我的股份比他們都多,量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不敢輕舉妄動。具體的策劃事務,投資方向我也不參與了,由那些經理人去吧。畢竟他們也是有合同在身,對公司不利的事對他們也不利。」
「你早這麼想多好,讓自己受了這麼大罪才想起這麼一茬,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倒是覺得你有些本末倒置。犧牲自己的健康去追去這麼一個深刻的道理。」苗蘭芝一邊削著隻果,一邊說。
「我這不還沒死嘛,你說得我已經掛了,才悟出這麼個道理一樣。古人都說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現在想想,我是太固執了點。」
「阿正,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但一直怕你不高興,既然你現在也說你自己太固執了,我就豁出去了,在嶺棠這件事上……」
「我明白你要說什麼,嶺棠的事已經過去了,他來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你說的是真心話?」苗蘭芝有些不太相信。
「怎麼,你覺得我是哄哄他,騙他回家才說的?」
「你忘了自己第一次進醫院時的場景啦,我那時都差點被你們爺倆嚇死過去。你現在說得輕巧。」
「我這不是受了教訓了嘛。當時我生氣不僅僅因為他和方霪那個女孩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明知我反對,還偏偏與我作對,但是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做的事比嶺棠更離譜。說到底,這兒子還是像極了我啊。」許正說不上是高興還是自豪,有種想笑又皮肉僵硬的感覺。
「所以你現在接受他們在一起了?」苗蘭芝再度確認道。
「年輕人嘛,喜歡不喜歡都是一時的。他們都還小,還沒真正開始接觸社會,以後的誘惑和吸引更多更凶猛,到時候不管我反不反對,結果都難預料,所以就由著他們去吧。
況且經過公司這一場,我也對讓嶺棠繼承這個家業不抱什麼太大希望了。現在的公司早已今非昔比,我都鎮不住這些人,更何況他一個毛頭小子。」
「阿正,你能這麼想,我說不出的高興。不瞞你說,每天看你一個人跟那些人斗,我都膽戰心驚。」苗蘭芝說著說著眼眶又泛起了紅絲。
「蘭芝,我知道這些日子辛苦你,委屈你了。出院以後我們好好出去走一走。你覺得怎麼樣?」許正攬過嬌妻,心情從未有過的平靜。
病房門口,提著夜宵的苗婷婷倚著門,對著空蕩蕩的走廊若有所思。
幽幽的燭光,配著芬芳的咖啡味,低吟的女聲輕輕伴唱,夜里的rose顯得別有一番情調。苗婷婷一邊擦著杯子,一邊望著正在潛心為拿鐵拉花的許嶺棠出神。這是許嶺棠今天做的第五十六杯咖啡,苗婷婷沒有刻意去數,但心里卻不自覺地停留著這樣一個不斷更新的數字。她發現許嶺棠每做完一杯都會俏皮地吐一下舌頭,這不經意的動作,讓苗婷婷的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笑。
「喂,花痴妹,又在偷看你哥做咖啡啊。」大嘴巴的mike忽然湊近用手肘踫了踫苗婷婷,驚得後者差點扔掉了手中的杯子。
「你瞎說什麼啊,我偷看他做咖啡干什麼。」被發現了秘密的苗婷婷倏地漲紅了臉。
「看他有沒有自己偷偷喝一杯什麼的。」mike嬉皮笑臉道,說得話也讓人分不清真假。
「你不許詆毀我哥哦,警告你。」苗婷婷瞪了他一眼。後者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端著新出爐的糕點跑出了後勤區。
「怎麼樣,在這里做還習慣嗎?」許嶺棠回頭撞見了正在盯著自己的苗婷婷,便隨口問道。
「還,還好。蠻好的。感覺能學到蠻多東西。」苗婷婷笑道。
「等你適應一段時間,我教你做咖啡。其實很簡單,但也可以說很復雜。」
「怎麼說?」
「簡單是因為它不外乎那麼幾個步驟,只要按部就班,不會出差錯。復雜是因為每道工序雖然一樣,但掌握的火候不同,制作出來的口感就可以差之千里。就跟做菜是一個道理。」
「哥,你懂的好多。」苗婷婷痴痴地看著對方。
「還好啦,」許嶺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現學現賣,有機會帶你見見jason,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jason?就是你一直提到的老板?」苗婷婷問。
「沒錯,本來你進來也要通過他的面試,但他這段時間正好不在國內,所以等有機會了再介紹你認識。」
這時,rose里的木偶鐘開始唱起了整點的歌謠。這是竺哲忻最心儀的收藏之一。木質的表盤配上金屬的框架,原本四四方方的鬧鐘在每天的固定時刻會慢慢走出一個滑稽的人偶,舉起笛子,打起節拍,彈唱出一首歡快地進行曲。
「喲,8點了。」許嶺棠自言自語道,一邊從口袋里模出了手機。「婷婷,嘿嘿,哥去打個電話,你在這里先照應一下。」說著自顧推開了門。
「霪霪,在做什麼呀?」尚未合攏的門外傳來了許嶺棠格外溫柔的聲音。
苗婷婷知道,這是許嶺棠每天必修的一門功課,至少她在這里打工的日子里,從未見過許嶺棠有過片刻的遺漏。
苗婷婷看了看手邊的一杯清咖,皺著眉一股腦兒喝了下去。刺鼻的苦澀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喉嚨一陣灼熱的刺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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