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霪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當她看到許嶺棠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院門口時,心頭便閃過一絲不安。她曾經也做過這樣的噩夢,只是夢中人都戴著一模一樣的面具,分不清誰是誰。有人為她大聲怒吼,有人為她拔刀舞劍,有人為她割斷了自己的咽喉。她止不住地大叫住手,可沒有人听得到她的聲音。
「不值得。」她流著淚對那些人說,「我不值得你們為我這樣。」
而這一刻,她抱著許嶺棠,喃喃地說,「你這是何苦呢。」
許嶺棠卻顯得滿不在乎,「我成人了,哪怕是我爸也不能逼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霪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全世界都反對,我也不管。」
方霪無言以對,轉過身,來到女乃女乃的靈位前,取過一枝香,輕輕點上,搖了搖香頭,看到頂部的火光閃了一下又消退,留下一段煙絲。
許嶺棠見狀也模仿著方霪的動作,取了一炷香,拜過女乃女乃。一時間,空氣像凝固般,靜止不前。
「你有什麼打算?」方霪回過頭問。
許嶺棠顯得胸有成竹,「如果我爸無法改變想法,那我就離開那個家。反正大學里有吃的有住的,我找點家教掙點零花錢足以養活自己。」
方霪卻顯得極為不安,「這怎麼可以,你爸等著你繼承事業,你這樣一走豈不是讓他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棠,我們活著不能這麼自私。」
許嶺棠對方霪的反應顯然有些意外,「霪霪,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繼承家業是我爸一廂情願的想法,那個公司現在已經變為股份制,並不是當年那個一人稱王的**帝國,即便我爸想讓我坐他的位置,也未必能通得過董事會的認可。可他卻執意將我今後的人生壓在了這樣一場毫無定數的賭注上,到底是誰比較自私。霪霪,我喜歡你,我渴望和你在一起,這才是我選擇的人生,為什麼我爸替我規劃的人生才叫正途,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就是離經叛道?」
方霪默不作聲,低頭整理著女乃女乃的衣物,一件又一件,整整齊齊地放進一個紙箱,許嶺棠看不到方霪的表情,但知道她一定幾多傷感,不由湊近也幫起忙來。
「棠,我沒進c大。」兩人沉默許久後,方霪冷不丁抬頭,一雙眼楮帶著潮氣,但她克制住自己沒讓水滴流淌下來。
許嶺棠有些錯愕,「什麼?」
「你,你再說一遍。」
「我,沒進c大。」方霪一字一句道。
「為什麼?我們,我們不是說好的嗎」許嶺棠有些急了。
方霪放下了手中的衣物,慢慢站起了身,「棠,我最近一直做一個夢,夢到身邊的人一個個離我遠去。曾經有人說夢都是反的,但我身上的夢卻如同一個個魔咒,一一兌現著。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再失去什麼。」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離開我嗎?因為害怕失去我所以要離開我嗎?」許嶺棠情緒有些激動,「你知不知道霪霪,沒有你的日子我就如同死去一般,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你剛說我做決定太過自私,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才是真的自私到了家。」
方霪此刻卻顯得尤為鎮靜,「就當我自私吧,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處。」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沒有自信呢?」許嶺棠拔高了聲音,「霪霪,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離開你,也絕不會讓你再度失去我,我向你保證,我會像愛惜你一樣愛惜我自己,所以可不可以收回你那些論調。」
方霪搖了搖頭,「你不惜與你父親反目來和我在一起,這怎麼能叫愛惜自己呢。棠,我喜歡你,但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你的人生才剛開始,我就像你背上的一個包袱,現在你可能不覺得累,但路走多了,就會覺得越來越沉,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你因為這個包袱而倒地。」
許嶺棠滿臉的不樂意,「這是什麼話,霪霪,你今天的論調怎麼和我爸一模一樣,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叫背著包袱嗎。」
「世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有時候光有喜歡是不夠的。」方霪無奈地說道。
許嶺棠突然有種當頭棒喝的感覺。這句話曾一字不差地從他父親嘴里吐出來過,這不由讓他疑霧頓生。
「霪霪,你實話跟我說,是不是我爸找過你?」
方霪沒料到對方會如此發問,潛意識地退後了幾步。「怎,麼可能,我已經七八年沒見到你爸了。」
「你撒謊,你撒謊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向後倒退,霪霪,我爸什麼時候找的你,他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放棄c大就是他的主意?一定是,一定是他逼你的對不對?」許嶺棠忽然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來,他明白為何父親突然在已經塵埃落定的節點重新提起了保送這一茬,他也明白為何方霪今天的態度會三百六十度大變。
方霪依然搖著頭,卻已不再做辯解。「棠,不管如何,這樣的決定都是對我們彼此最好的選擇。」
「霪霪,你快醒醒,不要被別人稀里糊涂洗了腦,什麼是最好的選擇,只有我們本人才知道。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你什麼樣的路是對,什麼樣的路是旁門左道。我爸來這里找你了嗎?他看到女乃女乃的靈位了嗎?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了嗎?他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還火上澆油往人傷口里撒鹽,他是不是對你說了許多重話,霪霪,你告訴我。」許嶺棠越想越覺得後怕,他無法想象父親是在什麼樣的狀態下見到了方霪,又是什麼樣的口吻關照她要遠離自己。
方霪沒有作答,只是悄悄地抹去了眼角滲出的幾顆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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