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皇皇日曜妖（一）
如今數月過去了，大哥不時寄家回來。看信里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邊境的趣事，就知道他是多麼有精神了。只是大哥不在的日子，可真是冷清啊！
然而就是這本該冷清的王府，突然熱鬧了起來。府里的下人們忙里忙外地收拾打掃，更是新置了不少金銀玉器，顯得整個王府富麗堂皇。
「素素，這是怎麼回事？最近府上忙活了不少呢！」剛剛練完一帖字，我瞧著素素手腳麻利地整理著桌，隨口問道。
素素把桌上的宣紙卷了起來，對我笑道︰「小姐，是三皇子殿下要來安陵視察。」
「是嗎？」我從她手中抽出宣紙，繼續事不關己地練上幾個字，道︰「這架勢，是要住在我們王府麼？」說實話，我對皇子什麼的，可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根據我來這里前的知識，皇子身邊是非多呀！
「小姐，」素素蹙起了柳眉，握住了我寫字的手，勸道︰「這三皇子殿下可備受皇上寵愛，如今才剛成年，便受封為梁王，奉命到安陵視察。小姐你這般憊懶的模樣，指不定就惹著了三殿下！」
我停了手中的筆，蹙眉細想了一番，道︰「三皇子？就是那六歲成詩，十歲通讀文史，十三朝堂論策，近年來卻是不聞朝政，風流成性，四處招惹桃花的三皇子衛曜？」
「小姐！」素素的秋水眸子瞋我一眼，語氣帶了些責備，「小姐既然知道，如何能怠慢？」
「好好好，素素說得極是。」我笑了起來，拍拍她的手，揶揄道，「快給我好好打扮，等著去亮瞎那三殿下的眼！」
素素知我逗她，抿嘴一笑，還是著手為我打扮了一番。她為我畫上柳葉黛眉，撲上胭脂香粉，點上嫣紅朱唇，又換上了繡著金蝶的彩衣，系著精巧的梅花香囊，一位青澀中透著靈氣、嫻雅中帶著貴氣的少女躍然于鏡中。
我愣神地看著這樣盛裝打扮的自己，不由得撫上了泛著紅暈的臉頰。平日在王府，甚少有認真打扮的時候，如今這般我倒真是不習慣了。不過女人終究是愛美的，我心情大好，對著鏡子展顏而笑，決定去花園里逛一圈。
正要出門，碧香滿面歡喜地跑進來，差點與我撞了個滿懷。
素素趕緊拽住她，笑道︰「這是怎麼了？有事兒好好說。」
「大事情，大事情……」碧香笑得眉眼彎彎，張嘴欲說，水靈的眼楮瞧見我，頓時睜得老大︰「小姐，你……」
「嘻嘻，小姐我今日好看吧？」我顯擺地轉了個圈，彩衣飛舞起來，又戲笑著勾勾她的鼻子，催促道︰「快說說，什麼大事情？」
碧香這才醒悟過來，臉上興奮無比，歡快地道︰「三皇子，就是那三殿下，來咱們府上了！」
我和素素默契地對視一眼，「撲哧」笑了︰「這我們早就知道了。」
「不是這個！」碧香睜大雙眼，唯恐我們不相信似的，臉上還浮現花痴樣兒，「是那三殿下，長得妖孽無比禍國傾城天下無雙……」
「打住！打住！」我一臉黑線，這小妮子是形容帥哥還是美女呢？不過據聞那三皇子確實長得妖孽無比，好似是迷住了萬千少女……我眯起杏眸，湊近碧香，賊賊笑道︰「且不管他長得多麼男不男女不女，你在哪里見到他的？」
「前廳！」碧香笑靨如花，仍舊一臉花痴樣兒。
我的眼眸中閃著狡黠︰前廳？嘿嘿，那可就礙不著我們游園了！我拉起素素的手，徑直往外走︰「素素，我們走吧！」
素素瞧了碧香一眼，笑著跟我走了。碧香眨著大眼楮，一臉的不明所以，風風火火地跟來了︰「哎，小姐，等等碧香啊……」
出了茂密的樹林，繞過一方小池，便來到園子里的假山後面。假山另一邊是一片青草地，零星地種著幾株桃樹。正值陽春三月，想必桃花開得正盛吧！我心情愉悅地想著。
只是這青草地離葉酌嫣的住處較近，是葉酌嫣練舞常去之地。我走到假山後隱了身形，示意素素和碧香等會兒再跟上前。探頭一看，果然，葉酌嫣在草地上輕擺長袖，無樂自舞。
折縴腰以微步，長袖輕舒，時而抬手低眉，柔弱處楊柳拂風；展皓腕而挽袖，回身舉步，時而眸含春水，曼妙中芙蓉花開；一笑間復又仰身疾舞，烏黑長發在風中凌亂，一襲粉衣與半開桃花相契相融，唯有那驚鴻一瞥的水眸，俏皮中藏著幾分羞澀，羞澀中又透著幾分嫵媚妖嬈。
一舞罷，葉酌嫣挽袖頓身，款款收姿。藏在假山後的我，遠望著她的婀娜身姿，暗自贊嘆不已，這舞確是無限風情。
「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卻有情。」
低沉而魅惑的聲音傳來，草地前的青石小路轉出一位華麗貴公子。只見那貴公子身著蟠龍金紋的華貴紫袍，在春陽下熠熠生輝，流露出不容侵犯的尊貴。然而他容顏妖嬈，桃花眼如瀲灩的春波，閃爍著明滅的微光，豐潤的紅唇勾出邪肆的弧度，曼珠沙華般的危險而妖魅！
「他他他，是——」我頓時震驚無比，顫抖著抬起手，遙遙地指向他。
「是三殿下啊！」碧香的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臉上花痴無比，「我就說美得禍國傾城嘛！」
三皇子衛曜，那匹美艷狼。
我嘴角抽搐地笑笑，這麼巧的事兒也能被我撞上。收回指著衛曜的手，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碧香，碧香不明所以，眨眨眼楮望著我，還是止了聲音。
那廂葉酌嫣也被突然出現的衛曜勾去了魂兒，痴痴地看了好幾眼。好在葉酌嫣是見過世面的，很快反應過來，福身行禮，嬌柔的聲音道︰「嫣兒見過三殿下。」
衛曜伸出修長瑩潤的手，頗有風度地將葉酌嫣扶起，桃花眼中閃著不明情愫，稱贊道︰「你如何知道是本殿下？」
葉酌嫣微低下頭，臉頰上飄了兩朵紅雲，羞澀答道︰「听聞三殿下來安陵視察，如今又見殿下蟠龍紫衣，不是三殿下又能是誰呢？」說著撫弄著耳邊碎發，嬌弱中充滿風情。
我在假山這邊一臉無語，這麼明顯的事情，衛曜故作驚訝地贊嘆一番，葉酌嫣還狀似受用，當真是郎才女貌，堪堪一對呀！
又听得那邊葉酌嫣甜軟的聲音傳來︰「三殿下初來王府，嫣兒作主，帶三殿下四處游覽一番如何？」
我兩眼望天，好吧，我還是趕緊打道回府，省得路上撞見，壞了兩人的好事！轉身欲走，卻听得碧香小聲尖叫了下︰「小姐，你踩到我了！」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假山外你儂我儂的二人听到。
素素立即上前捂住碧香，搖頭示意不要出聲，可為時已晚，那廂衛美目一轉，直逼假山後的我們，透露出皇子的威嚴︰「誰在那里？」
藏在假山後的我心驚不已，斂下眉目，理順了身上的彩衣，緩緩走出假山。那一瞬間，我抬起杏眸，迎上衛曜威嚴的目光。
桃花簌簌地飄落，空氣里彌漫著清雅花香，衛曜在春陽下負手而立，紫袍上的龍紋泛著點點金光。他那風情萬種的桃花目落在我身上，威嚴轉瞬間收斂，流露出款款柔情。
「阿墨？」他深情喚道。
我愣了，葉酌嫣愣了，素素和碧香都愣了。
葉酌嫣睜大雙眼，不可置信道︰「你們……你們認識？」
我很快回過神來，帶上謙和而疏離的微笑︰「我們不過幾年前偶然見過一回，算不得認識的。」說這話時，我悄悄退後一步，遠離桃花眼中柔情似水的衛曜。
誰知衛曜就是不吃我那套，上前幾步，幾乎要貼近我，在我周身彌漫開龍涎香，無比親昵地道︰「幾年不見，阿墨可是一直在等我？看今日如此精心的打扮，叫本殿下好生心動！」
我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我怎麼能忘了，今日是盛裝打扮出來的！這下百口莫辯了，葉酌嫣是知道我素來不愛脂粉的！我的臉立即黑了下來，可惜脂粉掩住了，仍舊是紅暈一片。
葉酌嫣的臉色卻是由紅轉綠，又由綠轉白，水眸中浮起霧氣，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瞟，最終訕訕道︰「二姐既是與三殿下熟識，不若二姐帶著三殿下在王府走走，嫣兒先行告退了。」
衛曜的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頷首應了，便見葉酌嫣匆匆離去，在小路那端還差點踉蹌了下。直到葉酌嫣粉紅的身影消失在花園里，衛曜拉開我倆的距離，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卻是柔情不再。
我放松了下來，沒好氣地瞟他一眼，道︰「你要想拿我做擋箭牌，大可不必先去招惹她。」
衛曜神色慵懶地瞥著我，甚為散漫地道︰「汝南王府的三小姐聲名在外，若不一親芳澤，豈不可惜？」
我實在看不過他這般態度，果真是貴公子，身居高位，總想著把別人玩弄于股掌，語氣便冷了下來︰「然後呢，見到之後又如何呢？」
衛曜抬手撐起下巴，饒有興趣地打量我一眼，魅惑的嗓音道︰「果然還是你比較有趣。」
我又成功地被他噎住了，垮了氣勢，有力不從心之感，服軟道︰「上回你救了我，我確實感激你，但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特意把「五年前」咬得很重，眨著杏眸，努力擠出幾滴眼淚，分外可憐地道︰「如今你貴為三殿下，我只是汝南王府的庶女，還請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衛曜瀲灩的桃花目在我身上流轉了一圈，嫣紅的嘴角微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就在我以為衛曜真打算放過我時，他妖嬈的臉上浮現邪魅的笑意，俯身到我的眼前，擒住我的下巴，低沉著聲音道︰「這招你早就用過了。我說阿墨，你怎地這般善變，前一刻還氣勢洶洶，下一刻就能淚眼婆娑了。汝南王是這般教養大家閨秀的，嗯？」這個嗯字，語氣是上揚的。
他並沒有用上力氣，可下巴被擒的姿勢讓我覺得備受羞辱，讓我一瞬間想起了五年前馬車里被調戲的境遇。我奮力地掙月兌他的手，跳出了幾步遠，氣急敗壞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誰也不擋誰。警告你，別來找我麻煩！」
我扭過頭，雄赳赳氣昂昂地邁了幾步，轉頭對遠處的衛曜道︰「還有，不準再叫我阿墨！」
衛曜妖若芙蓉的臉上帶著邪肆的笑，瀲灩的桃花目就那般流傳著春波，隔著明媚的春陽遠遠地瞧著我。我看得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暗罵怎麼長得這麼妖孽，扭頭惱怒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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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音︰曜，yao，第四聲。日曜，即太陽，七曜之首。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