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姑娘，也就二十二三歲，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小嘴，唇紅齒白，用柳眉的話說，這樣的女子是能旺夫的。♀
「諾諾，我們不是說……」
蘇三循著聲音看過去，就看見了時文韜。此時他手臂上放著一件檸檬黃的針織衫，手里提著一個女式手包。
而他的手，正伸過來，準備放在女子的小蠻腰上。
時文韜也愣住了，他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踫見蘇三。四目相對，那眼神里，都隱藏了太多的秘密，仿佛只要誰一松懈，那些秘密就會流淌出來，整個世界都將傾塌。
最後是蘇三最先回過神來，本來她打算裝作不認識的，可是那邊童斯美和一個美艷的少婦已經攜手走了過來，她只好硬著頭皮打招呼。
童斯美也是一愣，好像有些心慌，聲音也有些顫抖。
「三小姐，你也逛街啊？那個……給你介紹，這位是世方集團的方太太，這位是方諾方小姐。文韜他……」
蘇三知道世方集團，據說省委書記跟方旻憲是大學同學，所以短短五六年的時間，該集團已經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成長為本市房地產界數一數二的龍頭企業。
喚作方太太的看著蘇三，笑得很慈祥。
「時太太，這位三小姐是周二少爺的干妹妹麼？」
「是啊，就是周二少爺的干妹妹。」
方諾沒有松開的意思，嘴上卻說︰「既然三小姐喜歡，我讓你給你啊，成人之美的事情我最願意干。」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蘇三覺得三個女人的笑有些玩味，加上時文韜一直低著的頭，他們好像在說︰我們稱呼你一聲三小姐，完全是看在周二少爺的面子上。
這樣一想的時候，她松開手，把玉佩讓給了方諾。
「哪里，我才應該成人之美。」
再說，就算方諾讓給她，她也買不起。周漾給她的零花錢少得可憐，他說她是堂堂蘇天明的千金，周漾的干妹妹，不需要花錢。
方諾很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挽著時文韜的手臂，溫柔地說︰「三小姐，下個星期五是我跟文韜訂婚的日子，在東湖大酒店，歡迎你來。」
蘇三看了看時文韜，看見他低著頭不敢看她。那一瞬間不知道怎麼地，蘇三莫名覺得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然後是無盡的悲涼。
那悲涼像一個個夾雜著漩渦的浪頭，根本不給她逃走的機會，把她一網打盡。
「好的啊，恭喜你們。方小姐跟時先生，真是郎才女貌，祝你們幸福。」
那邊曼殊已經狐疑著走過來，一直站在出口那里的張勛也走了過來，蘇三笑著欠身跟童斯美一行四人再見，轉過身的時候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三姑娘，您沒事吧？」
蘇三搖搖頭，笑了笑挽住曼殊的手臂，深深吸口氣︰「沒事，你去取車吧。」
曼殊看她憋著，就把紙巾遞過來，嘆口氣慢慢說︰「你不是不愛他麼，干嘛為了人家跟誰訂婚傷心？」
蘇三捂住嘴，說要去洗手間。
冰冷的水抄起來抹在臉上，她恨不得把整個頭全部泡在冷水里。可是她不能，要是再生病了，日子會更加難過。
「三小姐……」
蘇三抬起頭，來不及擦水的視線里，是童斯美一如既往的臉。因為隔著水氣，她的臉看起來像是剛哭過。
有些女人，即使上了年紀，即使哭，也是風情萬種的。
比方說柳眉，比方說童斯美。
「三小姐，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些話……文韜一直嚷嚷著要離開這里，我們知道是因為你……但是還請你理解我們做父母的心情，時運集團要是能跟世方集團合作，再加上二少爺的扶植，文韜的下半生才能……」
蘇三掏出手帕擦臉，笑了笑點點頭，高興地說︰「阿姨誤會了，我跟文韜早就一刀兩斷。恭喜你啊，有那麼漂亮的一個兒媳婦，跟文韜很配。」
「三小姐……」
「噓……」
蘇三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嘴邊，笑得很好看。她轉身後退著一步步往外走，把童斯美留在洗手間里。
童斯美捂住嘴，蹲下去嚶嚶哭起來，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把曼殊送回去之後，蘇三忍了又忍，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就那麼看著窗外發呆。
外面刮起了呼嘯的西北風，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大雪。大街上張燈結彩，都在準備著聖誕節的一切。
只有她心里，一片片冰堆起來，越來越重，越來越無法呼吸。
「哥哥……」
張勛一個激靈，從後視鏡里看著蘇三，看見她睡著了，就松了一口氣。
回到周公館周漾早就走了，老王說今晚他不會回來。
張勛輕輕搖搖頭，看了看懷里那個稚氣未月兌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不記得是哪一年的事情。
有一次他剛從緬甸回來，周漾帶著蘇三去機場接他。那天蘇三穿了海魂衫，頭發挽成丸子頭，見了他怯怯地叫哥哥。
她很依賴周漾，看得出來周漾也很喜歡她黏著她，因為每次她只要走出他的視線三秒鐘，他就會心不在焉地問︰「三三呢。」
在不遠處蹲著逗螞蟻的她就會轉過來，嫣然一笑，揮揮手喊道︰「小哥哥，我在這里呢？」
周漾招招手，她手里的樹枝還來不及丟掉就跑過來，很乖巧地窩進他懷里。
那時候剛好是梅雨季節，一陣大雨過後，南郊周家老宅院子外面是一個小水潭。
下車以後她就跑過去，指著水潭大喊︰「你們快來看啊，這里居然有魚。」
夕陽下她的臉，鍍上了一層金色，美好的不像話。
蘇三好像特別喜歡水，有時候走在路上看見一彎水，她也會跑過去踩上幾腳。
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青蔥歲月，現在還有沒有誰想起來，還有誰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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