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來到這座宮殿,只要想起我愛之人在這里,就覺得美若仙境。♀只是這一路上看著趙國子民全都身穿素衣,戴著白花,宮中也到處掛著白燈籠,一片肅穆蕭瑟。我知這是為了哀悼死去的趙王,想起趙王心中不由又是一番苦澀。那個喜愛山水自然的趙王如今肯定在某一處他愛的仙境中逍遙著。
宮人看著是我回來了,急忙去報,一路跑向御書房,「皇後娘娘回來了!皇後娘娘回來了!」我對這個稱呼很是陌生。向來都被人喚作鳳儀公主,嫁到趙國來後也只是听到宮人喊我一聲世子妃。如今卻是皇後,一國之母。我和趙翼當初成婚時,是和他的靈牌相拜的,其實算起來還未真正與他成婚過。我走了這麼多時日,更談不上皇後加冕,也尚無儀式。想必是趙翼吩咐下去的吧。
我第一個見到的人並非趙翼,而是趙修。她一個火紅色的身影向我撲來,牢牢的把我抱住,眼淚禁不住的向下流淌,如雨打荷花,甚為嬌弱,惹人憐惜。她如今是越發的有女人味了。還是那張清麗的面龐,但眼楮已不似往日那般明亮清澈。以前看著她的眼楮,你總會心情舒暢,很想逗她。如今我卻只從她眼里看到無言無盡的哀傷。想必她還在為皇兄之事煩憂。♀果然,情之一字,最為傷身。一想到她身中百日歸,我便恨得咬牙切齒,是怎樣歹毒之人才能給這樣美好的一個孩子下那樣的狠手,如若不是百日歸,也許一個月後皇兄身邊站著的妃子便是她了。我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把百惠芝為她討來,我難以忍受皇兄與趙修這對有情人得不到幸福。
趙修淚眼婆娑的看著我:「鳳儀,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丟下我和皇兄帶著小佷子亂跑呢?」我只好笑著模了模她光潔的額頭:「我如今不是回來了嗎。」她復而又問:「那你還走嗎,不會又趁我不注意跑了吧?」我不由一笑:「不會了,不會再跑了。」她喜極而泣。
良久我才看到趙翼站在不遠處看著我,他身穿金黃色龍袍,頗有王者風範,龍袍這種衣服穿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的華貴雍容,卻也使他看上去越發的孤單零落。他就站在那,像一只失伴的仙鶴,貴則貴矣,卻伴著濃濃的哀愁。他就那樣看著我,不走向前來,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似乎在反復確認我是不是真的歸來了。
他瘦了,臉頰深陷,都快趕上周墨了,歲月是把剔骨的刀,刀刀割在我的愛人身上。
我把我認為最溫暖的笑容對著他都覺得不夠。♀
其實如果可以,我也不願去計較我們之間還有個蘇幕,我只需要確定一點,我愛他便足矣。
如果可以,我不願一人踏上黃泉,我想要與他比肩看萬丈紅塵。
如果可以,我不願在遇見他時心已蒼老。我想當個涉世未深的女子,只是單純的仰慕他,不計較是非得失。
如果可以,我不願說那句未曾,我想告訴他我願與他一起看盡似水年華。
然而這些話我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千言萬語輾轉間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趙翼,我回來了。」
他似乎得到了什麼確認一般,急忙跑過來奔向我,像是孟姜女終于盼到了她的範喜良,像是王寶釧終于等到了她的薛平貴。而我看到的不是一國之君趙王,也不是三國第一公子,而是我的愛人趙翼。最後我被他抱在懷里,我也擁抱住了他,我知道我抱住了幸福。我想我所愛的絕不是他的盛世容貌,也絕不是他的曠世才干,而僅僅是他的本身而已。
周墨說的對,但凡見過他,你眼里便再無他人。但凡愛過他,你心里便再裝不下他人。他牢牢的抱著我,仿佛下一刻我就會消失不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眼里是怎樣一番情緒,但他的聲音卻告訴了我,他一直在顫抖著,聲音也低沉至極:「音知,我愛你。你愛不愛我,已不重要。我很後悔那天沒有告訴你,我愛你。我此刻是以趙翼的身份說,不是蘇幕。我可以不要王位,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徐音知。」
他的話一句不落的遞進我的耳朵里,順著我的耳朵一直傳到心里去。每一個字都在敲打我的心髒,身體的每一滴血都開始沸騰。我想我此生足矣。我一直以為我可以不要愛,不要呵護,不要溫暖。一人披荊斬棘,一人抵抗來自現世惡意的傷害。我以為不怕受傷,不怕孤單寂寞,卻低估了自己,一個人走了這麼多年,也會累,會心酸,會想要依靠。如今我才發覺,我是這般貪婪。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愛,得到庇佑,得到溫暖。而這個男子,他給了我一切。我曾經所有的防備,鎧甲,都潰不成軍。我驕傲的自尊心碎成一地,無從拾掇。
但我還是無法告訴他,我也愛他。我怕周墨最後還是無法醫治我,我不敢賭這個萬一。我總覺得如果從未得到過也就不會懼怕失去了。倘若我現在告訴了他,那麼將來我死後,我怕他熬不過來。如果他一直以為我不愛他,想必也就不會那麼痛了。我只好冷冷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他頓時失落的放下了手,眉目斂了許多光彩。而後又用那種閱盡滄桑的口吻說:「無礙,回來就好。」之後便攙著我打算回寢宮休憩。我搖了搖頭:「不,我想先去拜祭父王。」他嘆了口氣:「好。」
之後他便帶我去了听風閣,神色哀愁肅穆,他說道:「父王曾經吩咐死後把他的牌位放在听風閣,父王彌留之際,一直在盼著你回來。可惜當時怎麼找都找不到你。之後我又在忙登基之事,所以一直到三月份才尋到你。如今你回來了,也好讓父王安心。」我心頭一股愧意襲來,我竟然如此不孝。讓一個老人等我這麼久。如果不是我執意封閉自己不肯听關于趙國任何消息的話。那麼也許我還能趕來見趙王最後一面。至少讓他知曉他已有皇孫。如今正值夏季,听風閣到處一片郁郁蔥蔥,花團簇錦,美不勝收。我想趙王把自己牌位放在此處必然是想永遠和這些山水相依。
我拜了拜趙王的牌位:「父王怎會突然逝世」趙翼神色肅穆:「父王他是自裁的。」我不由太陽穴一跳。急忙問道:「為何?」趙翼︰「那日二皇兄來跟父王請罪,自帶了毒酒,想要自裁。結果被父王知曉,父王認為二皇兄會變成這樣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子不教父之過,所以便掉包了那毒酒,自己飲了。雖然最後周墨及時來了,但也回天乏術,父王拖了幾日便去了。」我心里一番苦澀,趙王你這又是何苦呢,想必趙潛現在痛不欲生吧。我便問:「那二皇兄如今身在何處?」他復又嘆了嘆氣:「二皇兄如今在皇陵為父王守孝,他說要守孝三年,本想隨父王而去,但他答應了父王要好好活著,他也答應父王要幫我固國安邦。他請願三年孝滿後便會去邊關鎮守疆土。」我不禁唏噓:「也許那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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