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人歸去 你只看見他身前繁華,又怎知他身後傷疤

作者 ︰ 時光晦暗不明

有宮人見我們來了,便跑到里面去稟報,過了一會又跑出來說趙王請我們進去。我進去以後才發現此樓別有洞天,里面很大,簡直是個園林。里面有亭台軒榭,假山池沼花草樹木也是極多的,猶如身在畫中,心處山澗。只見一個老人正在溪中垂釣,穿的十分簡樸,就是普通的青衫。魚竿也像是自己做的。雖然他的穿著打扮一點都不像達官貴人,但我知道他就是趙王,那個傳聞中幾次想要歸隱山林的趙王。自古君王有喜愛江山的,有喜愛美人的,有喜愛美食的,但是如此喜愛山水自然的君主倒是頭一次見。

我行了宮禮:「鳳儀參見父王,願父王之魚早點上鉤。」他馬上回過頭來打量我,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臉上的一條條皺紋都可愛了起來,我終于知道趙修像誰了。這個趙王倒是個好相與之人。他看向趙翼說道:「趙翼你個臭小子,倒是有福氣討了個好老婆!丫頭,參拜我之人無數,祝願詞也差不多,唯你一句深入我心。我家丫頭是不如你了,就知道淘氣。」我想起了趙修那句,要是沒有皇兄的教導,我現在就會被父王三天一打了。

我笑道:「父王,這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您天性喜愛自然,公主便也天性解放,灑月兌不羈了。♀其實像公主那樣純真之人,鳳儀是未曾見過的。」趙王似乎很滿意我的答復,畢竟嘴里說著趙修的不是,又怎會真不疼愛她呢,況且是那樣一個可愛的趙修。趙王又看了看趙翼:「翼兒,這些年你不在,也苦了修兒了,她按照你留下的筆錄帶兵打仗,收復了不少失地。女孩子家家的身上也留了不少疤痕。」

我不由一怔,原來趙修打勝仗多半是趙翼的功勞,趙翼你是何等厲害人物,一本筆錄就能讓人尋跡帶兵打仗了。三國第一公子果然浪不虛名。也難怪趙修如此尊敬他。不過想起趙修也很心疼她,一個姑娘家上戰場,也委實不容易。如果趙翼一直未歸,她是不是還得扛起這個國家。趙王又看向我說:「丫頭,你坐過來跟我說說話。翼兒先下去吧,你媳婦我先替你看著。」

這個趙王說話也委實不拘小節了點。趙翼臨走時目光還在我身上流轉,我頗為尷尬。趙翼走後,趙王聲音有些嚴肅:「我看翼兒對你用情太深,而你卻對他較為冷淡。你可是有了意中人,卻被翼兒強搶來了?」我听完特別想笑,您老人家還當你兒子和我上演街頭惡霸強搶民女的戲碼呢,我畢竟也是一國公主。我含笑答道:「鳳儀未曾有意中人,是自願前來的。」

他又細細的打量了一下我,然後翹起了嘴巴:「我就不喜歡你們這樣腸子彎彎的人,什麼心思在你們心里都百轉千回,讓人看不出你們在想什麼,翼兒這樣我就很頭痛了,你竟然也這樣,難怪他會心悅于你,找到了同類麼,這不是。你看看修兒多好,去一趟你們徐國回來,我就看出她有意中人了。以前從來不喜歡穿裙戴粉的,如今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說話還細聲細氣的,以前一餐能吃三碗飯,現在只能吃一碗了,看得我心疼的呀,也不知道是哪個兔崽子勾走了我家閨女的心。

我其實也沒什麼想說的。只是覺得既然你也沒有意中人,那就試試接受我家翼兒吧,這孩子這麼多年站在那麼高的位置上,憂思過度,身邊的人都在盯著他,巴不得他從高處摔下來,不然他五年前也不會出那檔子事兒。如今他好不容易回來了,還帶了你這麼個俏媳婦,心里總算有點慰藉。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這孩子從小就沒有母親,也不愛說話,幼時宮人欺負他,他也未曾跟我說過,只是有一次修兒被人欺負了,他才還手,我才知曉的,之後他便勤學武功,說這樣妹妹就不會被人欺負了,還帶著修兒一起練武,我忙于政事也沒有多關心他們,修兒算是翼兒一手帶大的。翼兒之後又發現光習武還不夠,于是有發奮學習,開始看各種書籍,藏書閣的書幾乎被他看光了。大家只知道趙國世子如何厲害,卻不知他背地里付出了多于常人幾倍的功夫。我其實不需要兒女有多麼聰慧,我只需要他們平平安安,開心快樂就好。」

這時我才驚覺,我對面坐著的老人,他不是以一個君王的身份跟我說話,而是一個父親的身份跟我說話。突然覺得在這樣一個老人面前,我那些算計那些防備都顯得拙劣不堪。我這輩子沒敬佩過什麼人,他是第一個值得我很敬佩的人。

趙翼接我回去的時候並未問我趙王跟我談涉的內容,而是帶我四處閑逛。我看著他總會想起趙王說的話,趙翼你那麼優秀都是逼出來的麼。我想如果可以,趙翼也不願當什麼第一公子,應該也是希望和趙修一樣當個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的人吧,也只有這樣的兄長才能教育出那樣的趙修了。我對這個男人不由有些敬佩和憐惜。我和他雖然都是年幼就聞名天下,但我幼時還真沒用多大的功,母後都是任由我自由發展的,那些兵書,史書都是自己閑暇時自願看的。而這個男子卻是為了豐滿羽翼而用功的。他有五個兄弟,可想而知競爭有多激烈。也不知道他幼時受過哪些傷害。

傳聞中的趙翼是個溫潤如春風般的男子,然而跟他接觸後,我知道他其實不是,他只是站在了那樣高的位置,不得不謹小慎微。作為一名世子,每走一步都有人看著,巴不得你踩進陷阱里。所以他只好披著一件溫柔的外衣,對每個人都微笑,活得那樣莊重而典雅,其實卻很累吧。我想他失憶後成為了蘇幕,那個蘇幕才是真實的他吧。會生氣會黑臉會不告而別會難過。那樣的他才像個活生生的人,而趙翼卻只是架美麗的軀殼而已。趙翼只是大家希望的趙翼,而蘇幕卻是他自己心性而成的蘇幕。我們都只看到他身前繁華,卻不知他身後傷疤.

他突然轉過臉來,戲謔道:「那老頭挺嗦的,不過現在比以前可愛許多。我撲哧一笑:確實挺可愛的。」眼前突然一黑,趙翼用手遮住了我的眼楮。我正想問他想干什麼,他語調十分悲悵:「音知,別那樣對著我笑,你的眼楮太美太清澈了,我怕在你眼中看見我的倒影。」停頓了片刻後:「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親你。」

果然說完這句話,我的臉就被他輕啄了一下,不由有些心悸,他總是這般趁人不備。突然想起此時我們是在行宮外的小路上,還有很多宮人在身後,我急忙推開他。他目光沉寂了半天,看著我的時候沒有半點之前說的思慕之情,便急忙離開了。我越發的看不懂這個男人了,前一刻還情意綿綿,後一秒又瞬間冷卻。這種感覺很不好。猶如寒冷冬日里得到一件棉襖,當你習慣了它的溫度後又瞬間逼你從中剝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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