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從那晚和戎博維在花園里聊了心事，程家森的心里更加搖擺不定，不斷思考著親情的意義，她該不該放下成見，去了解一下齊尚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否在乎她整個女兒，母親對他又是存著什麼樣的感情？
除了想自己的事情，程家森偶爾也會想起戎博維那晚低沉憂郁的聲音，他告訴她，自己與母親的隔閡，直到母親去世也沒有解開。雖然不知道形成這個隔閡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她能明顯感受到戎博維內心的痛苦和悔恨，這麼多年，這樣的家庭，他是怎麼成長起來的呢？
她已經無法替他分擔這樣的痛苦，可是戎博維卻願意陪她面對現在的一切，她該怎麼感謝他才好。
她真的好愛戎博維，她一定要為了他堅強起來！
程麗雲注意女兒很久，看到她雖然面對著筆記本工作，但是一直皺著眉發呆，不時長吁短嘆，似乎有非常重的心事。
「森森，你還是無法接受你的爸爸是齊尚圭這個事實，對嗎？」程麗雲坐在面對她的床邊，關心她。
程家森完全無法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終于放棄，看著母親說︰「媽，你希望我怎麼做？」
程麗雲沉默了一會兒，面色沉靜︰「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你做什麼決定，和他相認也沒什麼不好，多一個人照顧你，我也會開心；但是你要是不想認他，我也無所謂，你始終是我的女兒。」
程家森低著頭微微一笑，心中很踏實︰「我只要有媽媽就行了。」
程麗雲寵溺地看著女兒，眼中的光芒幽深︰「其實你和齊尚圭很像。」
「媽，你說什麼？」程家森頗為震驚。
程麗雲嘴角微揚，不知是不是想到齊尚圭，想起以往的回憶，她認真地說︰「雖然我常常想把你據為己有，但是你越長大，我越能在你身上找到齊尚圭的影子。♀你的眉眼間堅毅的神色非常像他，他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樂觀開朗，堅強**，又喜歡搞怪。他雖然騙了我，但是要不是那時候他出手相救，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而且我又怎麼會有你這麼美好的天使陪伴左右。」說到這里，程麗雲起身坐到女兒身邊，輕輕摟住了她，「我並不恨你爸爸，我只是恨自己的過去，沒有一開始就堅定地選擇他，和他錯過後又破壞了他的家庭，事實上我一直覺得是我對不起他。」
「媽……」程家森心痛不已，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母親。
「你爸從來沒有拋棄過我們，那時我離開公寓後，他很快找到了我，非要和我結婚。可是我做不到讓他背負拋棄妻子的罵名，他已經為我做了太多，我不能再連累他，所以我狠下心和他分手，懷著你去了鄉村生活。他被我的固執打敗，沒有再找我。我們沒有再聯系，直到有一次你摔斷了腿，我沒辦法之下，打電話給他。沒想到他給了我一大筆生活費，包括你從小到大的學費。所以……」
「所以我才會從小衣食無憂，在學校里無憂無慮地生活對嗎？」
程麗雲點了點頭︰「除了照顧你，我沒有其它能力，所有的錢都是齊尚圭給的。」
雖然她也曾經懷疑過母親積蓄的來歷，但是現在得知真相，還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程麗雲不再說什麼，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走到她最愛的陽台，坐在搖椅上，悠然地看著遠方的山頂，平靜如水。
二
程家森安頓好母親，抱著資料準備回家繼續工作。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左右，雖然不晚，但是住院樓的走廊里已經完全靜悄悄了，病房外的門都緊閉，走廊幽長昏黃，走到哪里，都只能听到自己鞋子與地面踫觸的聲音。程家森已經習慣了這樣冷清的夜晚，緩緩走著，並不覺得害怕。♀
隱隱听到前方轉角處有人聲傳來，程家森仔細一听，微微一愣，其中有一個男聲她是熟悉的。雖然她只听過一遍那個人的聲音，但是當時那樣的交談內容，怎能不讓她刻骨銘心，連帶的他的聲音，也印在自己的心里。她不覺一慌，悄悄退到一邊柱子後面，不想和齊尚圭打上照面。
「怎麼可能是晚期，我派人來看了好幾次，她的精神一直不錯，你說已經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期是什麼意思？要多少錢你盡管開口，我絕不會虧待你，只要能把她治好，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齊尚圭的聲音如洪鐘，明顯帶有怒氣。
程家森心驚不已，只希望接下來能听到好消息。
「齊先生，不是錢的問題，就目前程女士的狀況來看，她的胃納已經減退，體質開始虛弱，檢查結果很不理想，癌細胞逐漸向肺部轉移，再過幾天，恐怕會出現咳血的癥狀。我希望你和她的家屬做好心里準備，我們已經盡力了……」
「你胡說什麼！你們身為醫生，怎麼可能救不了病人，不要用‘盡力了’三個字來搪塞我，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是誰，要是治不好她，我不會讓你們醫院好過！」
「這……齊先生，我希望你能冷靜……」
「不要再說了，你馬上給我回去研究治療的方法，想不出好辦法，別來見我！」
主治醫生似乎很是受傷，怔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如何辯解，只能轉身離開。
程家森听到他們的對話，難受到快要無法呼吸，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待她和她可憐的母親，真的沒有辦法治好母親的病了嗎。
程家森抬著淚眼，終于有力氣探出頭觀察齊尚圭的動靜，只見他一個人輕輕地、慢慢地踱步到母親的病房門口，抬起手想敲門，停在空中一段時間，又默默地放下。如此兩遍，還是沒有勇氣敲開那道門，最後垂著頭又走回來，消失在轉角的走廊里……
要不是程家森今日踫見，可能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來過這里。
看得出來，齊尚圭的心里一直有她的母親。
三
她到底該怎麼做？
程家森倚著柱子緩緩蹲下，沉默地哭泣。不管是面對母親的病情，還是承認自己的父親，她都沒有勇氣。原來她根本就不夠堅強，脆弱得不堪一擊！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如同被抽掉精神的傀儡女圭女圭，毫無力氣地向前走去。正自傷心，卻突然看到齊尚圭坐在電梯附近的長椅上。
竟然還沒走。她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他，正在天人交戰該不該打個招呼，卻發現齊尚圭的臉色蒼白，無助地坐在那里，急促地喘著氣。
程家森心里發慌，虛汗直冒，顧不得這麼多，焦急地跑到他的面前，按著他的胸口，急問︰「你怎麼樣，我去叫醫生！」
齊尚圭拉住她想要轉身離開的手，兀自喘著氣，顫顫悠悠地指了指掉在遠處的藥瓶。程家森會意，立刻撿起了藥瓶，拿出藥來，給他服下︰「需不需要水，我去倒。」
齊尚圭吞了藥，擺了擺手。程家森只能幫著拍他的背，幫他順一順氣。一想到要是她再晚一點走過來，齊尚圭可能出嚴重的意外，程家森又害怕、後悔交織在一起，簌簌落下淚來。
過了一會兒，齊尚圭終于緩過氣來，臉色正常了許多。見程家森為他流淚，竟忘記了身體的痛苦，反而安慰起她來︰「別怕，我沒事，年紀一大，總會有一點小毛病。不礙事的。」
程家森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看著他慈祥的面容，心里又一股暖流穿過。雖然面前的齊尚圭與她從小想象中的父親有很大的區別，但是這樣疼愛的她的別情卻是如出一轍。
「怎麼了，這樣看著我？」齊尚圭對她分外溫柔親切，一點也沒有對剛才醫生時的疾言厲色。
程家森忙收起自己的眼神，擦干眼淚，結結巴巴地問︰「你……是來我媽的嗎？」
齊尚圭面露尷尬，還是承認︰「是的，但是我不敢進去，你媽一定會攆我走，我還是下次再來吧。」
「我媽為什麼會攆你走？」
齊尚圭嘆了口氣，轉而問︰「我可以叫你森森嗎？」
不知不覺間，程家森對他產生了好感，愣愣地點了點頭。
「森森，你願意和我到樓下去喝杯咖啡嗎？」
程家森恢復理智，心里還有別扭，正想拒絕，卻听他說︰「我想和你聊聊關于你母親的事。」
四
醫院樓下並沒有咖啡廳，只有人煙稀少的掛號廳。程家森只在供應熱水區接了兩杯水，當是飲料，遞了一杯給齊尚圭。
一老一少坐在空蕩蕩的醫院大廳里，握著一杯熱水，平靜地交談，仿佛置身在只屬于兩人的世界里。
「你媽媽有沒有告訴你，我和她之間的事？」
程家森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嗯」。想起齊尚圭騙她母親的事，她心里還是有一點憤恨。
齊尚圭眼神黯淡，語氣中帶著歉意︰「背叛家庭，又欺騙你母親的感情，這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錯誤，我對不起太多的人，而且這些人還都是我的家人。我實在愧對你們母女倆。」
程家森心里一軟，不忍看他自責，竟然出口安慰︰「別說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不需要多想，活在當下才是值得的。」
齊尚圭轉憂為喜，眼神迫切地看著程家森，充滿期待︰「我也是這麼想，現在我一定要彌補過去的錯誤，加倍地對你們好，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原諒我，接受我嗎？」
程家森沉默以對，雖然心神震動，但這麼快就接受，實在強自己所難，猶豫了很久，開口說道︰「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我這段時間思緒非常雜亂，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所以請給我一段時間，讓我慢慢接受這一切，好嗎？」
齊尚圭沒有著急，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是個好孩子，我會等你叫我爸爸的那一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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