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家寶娘一個人獨居在鎮外,等我知道消息趕去後,就只看到多了個小嬰兒,那個小嬰兒就是,扶疏。家寶娘告訴我說是恩人之後,其他的就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陸清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小心的說了一遍,還不時小心翼翼的覷一眼陸天麟的神情。心里更是五味雜陳——一開始接受扶疏,完全是因為對發妻有愧,那丫頭又是個聰明的,日常里雖是盡了為人女的本分,卻並沒有和自己多親近,這段時日以來,經歷了那麼多波折,若非扶疏,這個家怕是早就散了!
夜半靜思之時,和妻子相對,兩人都深感虧欠扶疏太多,也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把扶疏當成起見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卻哪里料到,竟是再沒有機會了!扶疏的親爹竟然是連州大帥陸天麟!
「嫂夫人何在?」陸天麟微微定了定神,恍惚間憶起,好像寧兒和自己在邊關一帶四處流亡時,是曾經說過,這邊關她曾經來過,而救助陸清源的發妻八成也就是在那時候——
陸清源所說正好和陳乾說的連上。看來,當初寧兒把扶疏托付給陸清源的發妻後,便孤身一人出外尋找自己,卻最後被叛賊發現,逼至絕境……
听陸天麟詢問自己,寧氏慌忙從房間里出來,卻是過度驚嚇之下,畏畏怯怯的站在陸清源身側。
陸天麟肅容起身,對著陸清源夫婦深深一揖到地,楚雁南跟著撩起袍子,噗通一聲跪倒在陸家人面前。
陸清源夫婦猝不及防,慌忙往一旁躲,帶的旁邊的板凳都倒了︰
「大帥,小將軍——」
「大恩不言謝——」陸天麟強忍著不落下淚來——這麼多年了,自己日里夜里,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寧兒和孩子,還以為要想和她們團圓,也只能等自己閉了眼楮到地下才能相見了。
卻再沒料到,還有活著見到孩兒的一天。
原來那麼漂亮可人招人疼的扶疏,就是,自己的女兒啊!
「扶疏,扶疏呢?」陸清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慌里慌張的對家寶道,「快去找了她來。」
「我正要和爹說這件事呢——」家寶終于有了開口的機會,「大帥剛走,扶疏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頓了頓接著道︰
「我打听了一下,說是神農山莊的商嵐來看她,扶疏就有些不大高興,等商嵐離開,扶疏也出去了,說是去一趟軍營——」
「去軍營?」陸天麟皺了下眉頭,自己和雁南一早出來尋訪董朝山的下落,根本就不在營中,天都這般時候了,扶疏再怎麼著也該回來了!
「扶疏,扶疏不會有什麼事吧?」陸清源也覺出有些不對,神情頓時慌張不已。
「老哥放心,一切有我。」陸天麟拍了拍陸清源的肩膀,轉身帶著楚雁南出了院門。
等來至院外,神情卻是冷厲至極——
從自己離開到現在這會兒,少說也有兩個時辰了,扶疏去軍營里找不著人,怎麼著也該回來了!
「二叔——」楚雁南不自覺攥緊馬鞍旁的金槍,眼中一片嗜殺之色——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又抱著什麼居心,若然膽敢動扶疏一根寒毛,自己就一定讓他拿命來償!
陸天麟剛要答言,神情忽然一肅,一催馬兒,朝著一個跌跌撞撞沖過來的男子迎了過去。
楚雁南看清楚來人是誰,不由倒抽了口冷氣——
卻是木烈,左胸處還有一個碗大的傷口,一身團花袍子早被鮮血給浸透!
「木寨主——」陸天麟只覺腦袋「嗡」的一下,從馬上急掠而下,一把扶住木烈——
「誰傷了你?扶疏呢?」
木烈神智明顯有些恍惚,只在听到「扶疏」這個名字時,眼楮才亮了一下,吃力的攤開手掌,掌心里正躺著一只小小的蜂鳥。
木烈抖著手,指尖朝著蜂鳥的尾部摁了一下,那蜂鳥仿佛一下被驚醒,忽的一下懸空飛起︰
「跟上它,找,會首——」
話音一落,便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二叔,咱們快跟上——」把木烈交給陸家人,楚雁南縱身一躍,跟著蜂鳥就追蹤而去——
天喬寨最多能人異士,木烈既然說蜂鳥可以指路,就必然是真的可以指路。
那蜂鳥雖是瞧著體型不大,飛的速度倒是不慢,引領著陸天麟二人很快來至軍營門口,稍停了下,又一轉頭往天碭山的方向而去。
兩人跟著繼續向前飛奔,很快到了一處山林,蜂鳥再次停住。
楚雁南和陸天麟注目蜂鳥停的位置,身體同時一震——
幾睫枯草上,正有幾大滴已然干涸的血跡!
蜂鳥圍著草兒轉了幾圈,忽然掉頭,又拐上了另一條路,竟是再次朝著連州城的方向飛了過去。
陸天麟和楚雁南也跟著轉身,剛走出一段兒路程,迎面正踫見李春成帶了人過來接應——
李春成也是听士兵回稟,說是大帥和楚將軍方才忽然在營門口出現,好像在追什麼人。
李春成當時就覺得古怪——無論是大帥還是楚將軍,以他們目前身份之顯赫,有什麼人可以勞動他們到處奔波?
想了想還是點了隊人馬,趕來接應。
陸天麟卻是停都沒停,只厲聲吩咐道︰
「李春成,你帶人牢牢守住連州城四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離開連州!再點齊一萬人馬,去連州城內待命!」
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女兒,就是老天,自己也決不許奪走!
連州府衙。
「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悄悄帶著人離開嗎,怎麼又回來了?」鄭國棟瞧著被丟在軟榻上的扶疏和神情慌張不住原地轉圈的鄭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這個兒子怎麼這麼蠢,即使不能把人帶出去,也不能再弄回來呀!
「我也想出去啊!」听鄭國棟責罵,鄭康哭喪著臉道,「爹您不知道啊,連州城四門全被陸天麟的兵死死守著,根本就出不去,而且現在大街上也到處都是官兵,我們根本毫無容身之地——」
還要再說,卻忽然頓住,卻是軟榻上的扶疏正緩緩睜開眼楮,瞧著鄭康父子的眼楮滿是譏笑之意。
「你笑什麼笑?」鄭康頓時惱羞成怒,抬手照著扶疏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閃過去,「真以為自己還有什麼依仗嗎?也不怕老實告訴你,你那幫手下,已經全都死絕了。至于說陸天麟,你以為他真的會為了你這個義女和我們鄭家撕破臉皮?別做夢了!老老實實的呆著,等著做我的女人吧!」
這冰魄之毒果然霸道,竟然不過一個多時辰,就讓陸扶疏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等到再過兩個時辰,藥效完全發揮出來,陸扶疏的魂魄便會完全被冰凍住,看著和常人無異,其實卻已經成了完全沒思維能力的傀儡。
到時候,自己要讓這丫頭當著所有人的面哀求自己娶她!
「好了——」看鄭康還要動手,鄭國棟不耐煩的揮揮手,剛要說什麼,外面卻傳來尹平志的聲音︰
「鄭大人在嗎,下官尹平志求見。」
「平志啊,」鄭國棟沖鄭康做了個手勢,卻並不開門,只悶聲道,「老夫今日略感不適,平志有什麼事,改日再說吧。」
「啊?」尹平志就愣了一下
因著白日之事,尹平志一直有些提心吊膽。
好容易處理完府衙事務,晚飯都沒吃,就跑來拜見鄭國棟,哪知過來之後卻實打實的吃了個閉門羹——
別說見著人了,人家竟是連門都不給自己開。
尹平志就有些郁悶——做媒不成,能怪自己嗎?不是鄭康自己蠢,好好地一門婚事會弄砸?!
許是吐槽的太投入了,竟是差點兒和一個人撞上。
以為是哪個衙差走路不看人,又正在氣頭上,尹平志竟是破口大罵︰「混蛋,沒長眼楮——」
卻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大大的唾沫,臉色也隨之發白︰
「陸,陸,陸帥,不知道陸帥大駕——」
話音未落,卻被陸天麟劈手揪住胸前衣襟︰
「哪一間是鄭康的房子?」
尹平志立馬乖乖站好,毫不遲疑的往剛離開的那間房子一指︰
「那間就是,大帥要見鄭公子——」
剛要說「我領您去」,就被陸天麟抬手扔到一邊,徑直上前,一腳踹開了鄭康的房門,身後一大群官兵跟著涌入,直把尹平志擠得差點兒成了個紙片。
「陸天麟,誰許你進來的?」鄭國棟沒想到陸天麟竟敢這麼大搖大擺的就闖了進來,頓時很是惱火,猛一排桌子怒聲道,「你雖是連州大帥,可論職位的話也在老夫之下,再不退出去,小心老夫告你一個忤逆上峰的罪名!」
「老匹夫,扶疏在哪里?」陸天麟卻是停都沒停,大踏步上前,盯著鄭國棟的眼楮幾乎能噴出火來。
鄭國棟身子不自覺抖了一下,慌忙道︰
「快來人——」
哪知叫了半晌,竟是沒一個人出來。
「你是找他們嗎?」一個森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然後一個沒扎口的布袋朝著鄭國棟就砸了過來。
鄭國棟一愣神間,那布袋已經來至身前,忙往旁邊閃躲,布袋雖然砸空了,卻嘩啦一下散落開來,里面骨骨輪輪幾十個人頭一下滾到鄭國棟腳邊。
「啊!」鄭國棟嚇得一**蹲坐在地上,正好和一顆血淋淋人頭對了個正著,這顆人頭自己可是再熟悉不過,可不正是大管家鄭良。至于其他人,也全是自己之前精挑細選的精干侍衛……
眼看著陸天麟步步逼近,鄭國棟嚇得不住後退︰「陸天麟,你想做什麼?老夫可是當朝國舅——」
又轉頭向同樣被嚇傻了的尹平志道︰「平志,平志,快救我——」
哪知鄭國棟不喊還好,這一喊,尹平志似是終于回過神來,一轉頭,一溜煙般跑走了——這個前妹夫可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自己又不是腦子壞了,怎麼會主動同前妹夫作對?
陸天麟已經伸手揪住鄭國棟的發髻,狠狠地往地上一摜︰
「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扶疏找出來——鄭國棟,你最好祈禱我女兒沒事,不然定讓你死無全尸!」
話音剛落,就听見里面傳來一陣歡呼聲︰
「大帥,找到了找到了——」
隨即一個氣急敗壞的男子聲音傳來︰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膽敢動我,信不信我讓皇上誅你們——」
陸天麟上前一步,拽住鄭康的領口往自己面前一帶︰「鄭康,扶疏在——」
聲音卻瞬間止住,卻是正好瞧見鄭康身後的床下,隱隱能看見一只繡花鞋露了出來。
「扶疏——」陸天麟隨手把鄭康甩了出去,一下掀開床幃,臉腫脹不堪、緊閉雙眸的扶疏一下完全顯露出來。
「扶疏——」陸天麟俯身把扶疏抱到懷里,再轉回頭時,臉上全是可怖的戾氣,「鄭國棟,你父子竟敢如此糟蹋我女兒——」
口中說著,忽然抽出旁邊侍衛的跨刀,朝著鄭國棟就擲了過去。
「啊——」鄭國棟驚恐欲絕,順手拽住旁邊事物往前一推,卻又旋即臉色大變——被他親手推出去擋刀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兒子鄭康,「康兒——」
話音未落,鄭康已經朝著那把刀就撞了過去,耳听「撲哧」一聲響,鄭康叫都沒叫一聲,就被扎了個透心涼!鮮血一下濺出老高,噴的鄭國棟一身都是。
「康兒——」鄭國棟身子一軟,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