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晴而有風,是葉縭大婚的日子。
寅時剛過,護國公府上下便開始一番忙碌,葉縭被杏兒從被窩里挖起來,沐浴過後換上鮮紅的嫁衣,又被幾個丫鬟按在凳子上梳妝打扮了好些時辰。
昨夜護國公夫人拉著她說了好多話,林林總總說起來就是出嫁從夫,她以後要以夫為天,切不可再任性而為……葉縭嗯嗯啊啊全都答應,心里卻在想︰如果那宴王待她不好,她還要以他為天嗎?那還活不活了!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敢說給護國公夫人听的。
昨夜一直折騰到亥時才睡下,又起的那麼早,丫鬟們葉縭梳妝時她都是閉著眼楮的。只感覺到頭上被人放了枚重物,叮叮當當壓的她脖子疼。不消片刻,丫鬟們停下手里的工作,道︰「小姐,好了,快睜開眼楮看看吧!」
葉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楮,看著銅鏡里倒映出的人影,大驚失色!
那還是她嗎??
頭戴環翠鳳冠,鮮紅的寶石流蘇半遮粉面,發髻上一只振翅欲飛的蝶簪,耳上綴著與寶石流蘇同色的耳環,一身鮮紅的穿金描鳳嫁衣襯得腰肢更加盈盈不堪一握,袖口的地方用金線和紅紗細細的挽了一圈兒花樣,更襯的那手白皙縴長。
「四小姐這一打扮起來,好美啊!」丫鬟春兒雙手握在胸口,一副憧憬的樣子,「宴王看到小姐這副美艷的模樣,一定會被迷住的!」
「哼,小姐本來就很美好不好?」杏兒今天穿了一件杏黃的衣裳,跟另外三個陪嫁的丫鬟,裝束皆是一模一樣。
葉縭听著丫鬟的話,又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的確是很美。只是……
「這臉是怎麼回事?!」
本來在鬧著的幾個丫頭听到葉縭的驚叫,匆忙圍過來,對著蘇暮檢查了好幾遍,道︰「沒事啊……」
「我是說我的臉!怎麼弄的跟猴一樣!」葉縭坐不住了,伸手拿起桌上的東西就要自己卸妝。♀
「哎哎哎!小姐!」杏兒急急忙忙的捉住她的手,道︰「新娘子不都是這樣的嗎?這樣才顯得喜慶啊!」
喜慶?
「喜慶什麼呀!趕緊的把這臉上的妝給我卸了!難看死了!」葉縭看著自己的臉,分外糾結,紅成這樣,那宴王看到還不得嚇死??就算他不嚇死,她也不能忍受自己的臉被抹成這樣…………
「小姐,大喜的日子不準吐髒話!是不吉利的!」杏兒白她一眼。
「我不管!你們趕緊給我把妝卸了!!!」
「好好好……」幾個丫鬟又給葉縭把葉縭頭上的鳳冠取下,把她臉上的妝卸下,淡淡的撲了一層粉,葉縭左看右看,這才滿意。
「縭兒這一打扮,一點兒也不輸給京城里的其他姑娘啊!」護國公夫人進得門來,看到葉縭的模樣贊嘆道。
「娘親!」葉縭轉頭看到護國公夫人,很是開心。一雙眼楮笑眯眯的彎起來,俏臉不施粉黛,回眸間顧盼生姿。
幾個丫鬟識趣的退下,護國公夫人拿起妝台上的玉篦子道︰「縭兒,娘親替你梳頭可好?」
「嗯!」葉縭點頭,乖乖坐好。
護國公夫人輕輕的梳理葉縭的長發,一邊梳一邊道︰「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葉縭靜靜听著,感受著護國公夫人一下一下的梳理她的長發,眼里微微泛起濕意,如果娘親還在的話,一定也會這般溫柔的替她梳頭吧?
「縭兒……」護國公夫人放下篦子,給葉縭戴上鳳冠,道︰「你雖不是我親生的,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是生了感情的,娘親真的是舍不得你……」說著,便有眼淚落下來。
「娘親,縭兒明白的。♀我也舍不得你們,日後我還可以經常回來看望你們的呀!」
「縭兒,宴王他到底是皇嗣,皇家規矩多,嫁過去你莫要再如此粗枝大葉了。」
「嗯。縭兒記下了!」這個昨晚護國公夫人已說了好多遍了……
「哦,還有樣東西我昨晚忘記給你呢!」護國公夫人從袖兜里模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塞到葉縭手里,面上有些尷尬,囑咐道︰「這個你收好,莫要被旁人看到。」
「唔,這是什麼?」葉縭拿在手里看了一下,作勢就要翻開來看看。護國公夫人匆忙阻止,道︰「這個東西要留到洞房的時候才能看!」
「唔,為什麼洞房的時候才能看?」葉縭不明白了,不就是一本小冊子嗎?難不成還有什麼玄機在里面??
「咳咳,這個……你到時便知道了。」護國公夫人面色尷尬,似有難言之隱,不便明說,只是道︰「這是出嫁前父母必須要給的,你看過便明白了。」
「哦。」葉縭吧冊子塞到袖兜里。
最後,護國公夫人親手為葉縭戴上一枚金簪,在她腕上套了一對羊脂玉環,寓意金玉滿堂。
「夫人!吉時到了!」下人跑來稟報,幾個候在門外的丫鬟也進了門,為葉縭蓋上大紅的鴛鴦蓋頭,塞給她一只平安果,扶她出了房門,穿過迂回的廊曼,來到護國公府門外的花轎前。
杏兒扶葉縭上了轎子,放下轎簾。喜娘喊了聲「起轎」,長長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往宴王府的方向而去。
葉縭坐在轎子里,頭上蓋著紅蓋頭,觸目所及盡是紅色。
花轎最前面,兩位金童玉女手提花籃,一路撒著火紅的花瓣,一陣清風吹來,花瓣卷了個璇兒,化作一陣香甜的風吹開了轎簾一角,挑開了新娘的紅蓋頭。葉縭聞到淺淡的花香,覺得這轎子坐的實在辛苦,左搖右晃,她以前出門都是坐馬車,從未坐過轎子。
「杏兒?」葉縭偷偷掀開轎簾,喚道。
「啊?小姐!你怎麼能把蓋頭掀開呢!這是要等王爺來掀的!」杏兒有些著急,左右看了看,小聲道︰「趕緊把蓋頭蓋上,等快到了宴王府我支會您一聲!」
「哦……」葉縭悻悻的把腦袋縮回轎子里,卻沒有蓋上蓋頭。她忽然想起娘親臨出門前給她的那本薄冊子,遂從袖兜里掏出來。娘親說洞房時才可以看,但她實在好奇,看看也無妨吧?
翻開那本小冊子,「閨房秘術」幾個大字映入眼簾,葉縭對著這幾個字研究了會兒,心道︰唔,難道娘親給她的是武功秘籍???怕她在夫家受欺負,讓她學來防身用的???遂翻開第二頁,但見兩個人躺在榻上,無感,繼續翻。翻到最後一頁,還是畫了兩個人,糾纏在榻上,錦衾凌亂。葉縭盯著看了會兒,總結︰姿態甚丑!又翻了一遍,沒發現有甚看頭,丟回袖兜里。
葉縭在轎子里被晃的七葷八素,許久許久之後,杏兒終于告訴她︰「小姐,宴王府到了!」葉縭迷迷糊糊的醒過來。
簾外喜娘高喊︰「請新郎踢轎門!」
葉縭正靠在轎子里揉眼楮,忽然轎子劇烈的震動了下,瞬間把她的瞌睡蟲都嚇走了!
!這男人還真是沒有風度!踢就踢嘛,這麼用力干嘛?他是故意的!!
暗影暗魂看著主子踢轎門,那一腳可是用了六成的力,以主子的武功修為……真是可憐了那新王妃……
葉縭兀自在那里生氣,杏兒掀開轎簾將葉縭扶出來,領著她跨過了火盆,杏兒在喜娘的示意下放開了葉縭,站到一旁。沒了杏兒的攙扶,葉縭只看得廳堂里的紅地毯和蓋頭下的一小方天地,一時間有些慌亂。
喜娘將紅綾一頭交到葉縭手上,對她耳語道︰「王妃不必害怕,跟著王爺走便是,我會在旁邊提醒您的。」葉縭點點頭,握住那柔順的紅綾,跟著前面那個人走。
待新郎新娘入了堂,禮官高呼︰「一拜天地!」
一雙新人面向門口天地的地方盈盈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禮成!」
周圍觀禮的人悄悄感慨新娘子身段好,雖是看不到容貌,想來這護國公之女定也不是俗物,不然怎麼能被聖上賜婚給宴王呢?
十三皇子淳于熙和四皇子淳于景互換了一個眼神,道︰等會兒去鬧洞房∼!
胡逸軒混在觀禮的人群里,冷眼看他們拜堂,心里一片蕭然,而高位上坐著的皇帝和皇後,看著堂下的一雙新人,笑的合不攏嘴。
之後,由新郎手執疊花紅綾,引新娘入洞房。前面的人腳步如飛,葉縭頂著紅蓋頭,跟的有些吃力。
這這這,這果然是一個沒有風度的男人啊!!葉縭在心里咆哮。
入了洞房,一雙新人並排坐于床榻左右,喜娘端來一枚金盤,上有用紅綾包了的一桿秤。
「請新郎掀蓋頭,從此和和美美,稱心如意!」
葉縭看到有雙手拿起了金盤里的那桿稱,緩緩掀開了她的紅蓋頭。終于能看到這屋內的陳設了,她用目光巡視四周,最後看到了那個身穿紅色錦袍的男子。
她原以為胡逸軒該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子了,不想她的這位王爺夫君,竟比胡逸軒還要好看幾分。古語有雲「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如此形容,再好不過。
喜娘將葉縭和淳于宴的衣裳下擺系在一起,又端來兩杯酒,道︰「請新郎新娘喝合巹酒,從此夫唱婦隨,甘苦共嘗!」
一雙新人取了酒,將手臂交錯,各自飲了杯中物。葉縭只抿了一小口,只覺有些苦澀,難喝得緊。
喜娘收了酒杯,便攜了一干奴婢出了房門,將門掩上,把時間留給這對新人。
待屋內只剩他們二人,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葉縭低著頭坐在床頭,不說話。淳于宴伸手三兩下便將二人綁著的衣擺解開,大踏步出了房門。
葉縭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瞠目結舌。這是要鬧哪樣??怎麼著,他還嫌棄她不成了??葉縭頓時氣結。
還什麼和和美美,夫唱婦隨……她覺得他們絕對會是一對怨偶!思及此,葉縭有些無奈,擺弄著自己的嫁衣,面上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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