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生道︰「姑姑,您也來對麼?」林玉笑道︰「很多年不踫書籍,只怕早已生疏啦。」林鳳生大喜,躬身道︰「那便請姑姑先吟一首吧。」梅若雪也拍手叫好。
林玉微微一笑,隨口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她語聲溫婉輕柔,飽含深情,抑揚頓挫亦是甚為得體,林鳳生浮想詩中情愫意境,不由得听得痴了。林玉吟罷容光煥發,杏眼含波,恍如回到了少女時候。
梅若雪拍手叫道︰「我知道這首詩,這是唐詩《望月遠懷》。」林鳳生這才回過神來,點頭道︰「不錯,此詩乃唐代詩人張九齡所作,以此寄托對情人的懷念之情。其中‘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一句更是為歷代所傳誦的佳句,我于此句向來也是十分推崇的。」
梅若雪笑道︰「娘可真會選,您想念爹爹,便如張九齡想念他的情人一般。應情應景,吟得不賴。」林玉滿臉飛霞,低頭不語,好在已是入夜,旁人難以察覺。
梅若雪又道︰「現下該我吟了。」側首想了想,便大聲朗誦起來︰「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吟到一半,突然忘記了後兩句,想了半晌怎麼也想不起來,不由得朝林鳳生擠眉弄眼,林鳳生舉頭望月只作不見。梅若雪撅嘴瞪眼,氣得直跺腳,口中又是嗯又是唔的接不上來。
林玉道︰「怎麼,這首詩只有兩句麼?還是你不記得了?」正在這時彩兒端了盤子送上瓜子水果來,梅若雪心下竊喜,說道︰「彩兒,你可知道李商隱《嫦娥》詩的後兩句是什麼麼?」
彩兒見狀已知原委,掩嘴笑道︰「小姐是要考我麼?我卻也知道。那是‘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梅若雪喜道︰「不錯不錯,連彩兒都知道,我又怎會不知。」
林玉和林鳳生唯有搖頭苦笑。林鳳生對此詩品評了一番,又吟了一首孟浩然的《秋宵月下有懷》,已是月上中天。林玉道︰「時候差不多了,該拜月了,佳節詩句改日再對吧。」讓彩兒叫來陳伯、啊跟、金花和小月幾人,吩咐打點拜月事宜。
中秋拜月之風由來已久,所謂「秋暮夕月」︰「夕月」即祭拜月神。相傳古代齊國丑女無鹽,幼年時曾虔誠拜月,長大以後,因品德超群而被召入宮,但一直未被寵幸。直到某年八月十五賞月,天子在月光下見到她,覺得她美麗出眾,後立她為皇後。中秋拜月便由此而來。加之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稱,故少女拜月,祈願「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不一會兒,陳伯和阿根搬了一張四尺見方的大香案出來,居中放于庭中,擺上香爐,點了四對紅燭。彩兒、小月和金花開始陸續將拜月用的供品端了上來,糕餅瓜果、松子棗梨擺得井井有條。西瓜的外皮更是被削成蓮花瓣的形狀,看上去甚是美觀。林玉將三支香在燭焰上點燃了,向著月亮躬身拜了幾拜,然後插在香爐中。
彩兒倒了三杯新酒一一奉上,林玉雙手接過又一一對月致敬,敬畢將三杯酒在香案前灑了,對林鳳生道︰「鳳生啊!按照規矩拜月須誦讀祝文,你最有才學,便由你來作一篇吧。」
林鳳生頗覺為難,推辭道︰「姑姑,我從未作過祝文,一時半會又哪里作得出來?隨意找一篇讀了也就是了。」
林玉道︰「往年拜月都是由你姑父執事,也不需我插手過問,這祝文出自何處我便也不知道了。況且這祝文須在拜月後焚燒,要找現成的也是無從找起。」
彩兒道︰「鳳生少爺,這誦讀祝文不過是個形式,你隨意寫些對月亮的贊美之辭即可。」梅若雪也笑道︰「表哥,你就寫吧!看你平日出口成章的,寫幾句夸月亮的話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林鳳生無法,只得答應。
眾女鋪紙磨墨,忙得不亦樂乎。林鳳生苦思良久,倉促間不得要領,無奈之下只得筆削前人文章,寫了一篇謝莊的《月賦》,就著月華和燭光誦讀完畢,放入銅盆中與昨日買的月光紙一並燒了。林玉吩咐眾人一起對月跪拜,各自默默許下自己的心願,自是因人而異,各有所期。
待得眾人許願完畢,中秋拜月便也算圓滿結束。林玉將供品分給眾人食了,一起坐在院中飲酒賞月。彩兒等丫頭忽然提起前幾日相約到城里賞燈猜謎之事來,林鳳生惦記著與老丐的後山之約,便只得極力婉言推月兌。
三名丫頭和僕人阿根向林玉等主家三人各敬了幾杯酒,便說要進城看燈會,林玉自是微笑答允,並一人打發了二兩銀子,四人歡歡喜喜的去了。老僕陳伯敬完酒便也起身告辭,想是自行回房睡了,庭院之中便只剩下林鳳生、林玉和梅若雪三人。
林鳳生端起酒杯道︰「姑姑,佷兒也來敬您一杯酒,祝您青春永駐,福壽綿延。」林玉呵呵大笑,心中甚是歡喜,連道︰「好孩子,好孩子。」也舉起酒杯道︰「姑姑也祝你早日蟾宮折桂、平步青雲。」兩人將酒杯輕輕一踫,俱是一飲而盡。
梅若雪也斟了一杯,向林玉道︰「娘,女兒也敬您一杯。祝您平安喜樂,長命百歲。」林玉深感欣慰,微笑著與她對飲了一杯。梅若雪敬罷母親,又斟了一杯來敬林鳳生,笑道︰「表哥,小妹祝你嬌妻美妾、前程似錦。」林鳳生酒到杯干,也笑道︰「多謝表妹的吉言,但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來,也願你賢良淑德、貌似天仙。」
林鳳生從懷中取出在祥雲鎮買下的玉鐲,雙手捧到林玉面前,道︰「姑姑,這是我送給您的,望您能喜歡。」林玉禁不住有些熱淚盈眶,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握住林鳳生的手道︰「喜歡喜歡,姑姑當然喜歡。鳳生長大了,也懂事啦!姑姑真是高興。」一臉欣慰滿足之態,將玉鐲捧在手心翻來覆去地把玩,愛不釋手。
三人把酒言歡,其樂融融,一面聊些家常瑣事,不知不覺已近亥時。其間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雖說杯淺酒淡,三人不覺已有些微醺之意。
林玉食指微曲,輕輕敲了敲額頭,忽然問道︰「鳳生啊!你功夫學得怎麼樣啦?練給姑姑瞧瞧好麼?」
梅若雪听得母親問起表哥的武功,心里很是得意,說道︰「娘,我已經將踏雪尋梅步教了表哥,他天資很好,只一天便學會了。」
林玉點點頭,喜道︰「是麼?這套輕身功夫共有一百二十五步,鳳生竟然學得這麼快,你爹爹果然一點兒也沒有走眼。」
原來梅雲庭早就看出林鳳生根骨極佳,是個難得一遇的習武奇才,出于愛才之心,加之自己的女兒資質平平,注定難以繼承自己的全部藝業,便想將畢生武功傾囊相授,是以每到逢年過節一見到他便苦口婆心再三勸說,但他生性溫文向佛,拒不肯學。任憑梅雲庭磨破了了嘴皮他也是不為所動,終于到死也未能遂願。
林鳳生此前已從梅若雪口中得知情由,心下頗覺歉疚,只道︰「這套步法暗合五行生克之理,因此佷兒才會學的這般順利,那定是姑父在天之靈在冥冥之中指點佷兒。」
梅若雪笑道︰「那你快走給娘瞧啊!省得她說我這個做師父的授業不力。」
林鳳生將步法在心中從頭至尾默默想了一遍,這才步入庭中請林玉指正,他初學乍練,不免有點凝滯不暢,卻也中規中矩、一步未錯。
林玉在旁凝神觀看,不禁連連點頭贊許。梅若雪見表哥在母親面前一絲不苟地演練步法,面色凝重、如臨大敵,不禁暗暗好笑,遂又起了捉弄之心,笑道︰「表哥,我來考考你臨敵應變的能力,你可要當心了。」看準林鳳生下一步落腳之處,將手里吃剩的西瓜皮擲了過去。
林鳳生雖听得她出聲提醒,但踏雪尋梅步法生生不息,又哪里收得住腳,自己又無半點經驗可言,自然也不懂該如何躲避。只覺腳下一滑,驚呼一聲,仰天一跤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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