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冷雪傾落,下了半日的雪,此時月上竹梢,清冷溶光染淺庭院,紫宸殿東閣暖爐裊裊冒著青煙。
舞月撐肘托腮,眸子隨著飛雪流轉。雖說皇帝老子對蘇長夜忌諱很深,不過總歸還算是顧念父子之情,這臨王府比起東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臨王府位于帝都東側,覆壓百里,隔離天日,秦嶺山脈東構西折,忘川、離水溶溶相合,匯入府中,吸納府內荷塘、綠溪,潺潺東入雲海。
話說聖元帝賜蘇長夜上策將軍後,將臨王府以東山脈河流盡數封賜,嚴格來說,蘭亭閣位于東郊,也算在臨王的封地之內。
京畿之內,帝王臥榻之側,豈容酣睡。將帝畿分封,許是聖元帝斡旋之計,一來向臨王表明,他的地位和尊榮在眾卿之上,但是任他再怎麼蹦,這天下之主的位置,不容覬覦,二來向太子示意,他的太子之位很是鞏固,臨王勞苦功高,不得手足相殘。
「開門見山,你要什麼?」聲音清冷疏遠,盡是厭惡之意。他最恨被人威脅,尤其是以性命威脅的人。
舞月聞言,倏然轉身,卻被眼前美景怔得有些呆滯。
月華輕染,長發如墨,散入月色之中。院中隨風輕舞的雪絮逸入屋內,輕惹紫衣,衣襟微微松垮,露出好看的鎖骨,手上握著一卷經書,眸色淡淡,勝過院中溶溶月色雪光許多。
舞月微微蜷縮著身子,伸手拿起一旁的鐵 撩撥爐內柴火,小心細致,生怕擾了他與生俱來的清冷寡淡風姿。
「怎麼?剛才不是膽子很大麼,大庭廣眾之下,封了本王穴道,剝了本王衣裳,這會子,倒是閉上嘴裝啞巴了?」
蘇長夜邁開步子,走到主座之上,四平八穩的坐著,一襲清冷修長的手指握著茶蓋,波瀾不驚的浮了浮茶葉尖子,唇角凝著深深冷意。
舞月性子向來不好,最經不起激將法?眸子一眯,一股勁站在蘇長夜面前,奪了他手中的茶杯。
「這茶你還是不喝為妙,免得被本……本先生傳染了,變成啞巴可就不好了。更何況,男男授受不親,你莫要壞了我的聲譽,斷袖王爺!」
蘇長夜抬眼,兩年不見,當初文弱溫慧的姑娘竟是轉了性不成?
「如果你是為了兩年前的事情來得,也該胡鬧夠了。」蘇長夜無奈的搖頭,訥訥收回懸空的手,轉而將桌上另一盞茶端在手上。
他打一開始就看穿她女扮男裝冒名頂替?竟然樂得陪她玩了這麼久,還真當她吃素的不成?虧她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呢,此仇不報非君子。
蘇長夜,惹怒外星人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走著瞧!
蘇長夜掀起茶蓋子,溫雅的吹了吹,近來身子嬌貴的厲害,茶水稍微燙口就會月復如刀絞,痛徹心扉。
舞月挑眉諂笑,倏然湊過前去,端端將蘇長夜手上端著的茶一飲而盡。末了,甚是愜意的嘖嘖嘴巴,「多謝王爺喂茶,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口水,那就請自便唄。」
蘇長夜頭疼的嘆氣,活了這麼久還真沒人敢對他如此放肆。以這女人對他的囂張程度,就算按照軍法掛到旗桿上,暴曬三日也不為過。
「本王素來不負于人,你說吧。但凡你之所請,我必允之。」蘇長夜起身,將她按在椅子上,眸光赫赫,直入心扉。
舞月輕咳兩聲,尷尬的將手上茶水喝光,一時不慎,倒被茶水嗆個正著。
蘇長夜先是一愣,繼而本能的伸出手,輕拍她的背,容色晦明難定。曾幾何時,他就是這麼將那個女人捧在手里,呵護備至。
杜鵑花海的那一道透骨刀刃,他終究忘不了,比那透骨而過的痛更重的是,那個女人嫁給了他的兄長,宜家宜室。時過境遷,他依舊無法忘卻,想想真是可笑。
舞月感到他的失態,伸出手,推了推覆在身前的姣好身材,「那,那個……」
「小……先生,藥好了。」
屏兒手捧著青花白瓷的藥碗,氣喘吁吁卻又紋風不動的將藥端到屋內,至于離門不遠的書案上。轉身瞧見他們不雅姿勢,有些結巴,「小……姐,你們……」
舞月飛快的推開蘇長夜,沖著屏兒頹敗的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背對著蘇長夜,蔭然開口,「話可是你說的,我的要求也不多。這樣子,你只要許我三件事情就好了。」
「本王言出必踐。」蘇長夜雙手撐著茶案,劍眉蹙成一團,齒間滲著寒氣,卻極力讓自己說起話來中氣十足。
「如此就好。」舞月端起藥碗,轉而沖著屏兒賊笑,「屏兒,你這是到哪兒買藥熬藥去了,這麼久?該不會又被某些護軍,還是愛偷窺的左護軍給纏住了?」
屏兒一頭霧水的瞧著舞月,「小……先生說什麼呢?」
蘇長夜勉強壓制住鑽心痛楚,深深吸氣,背手而立,「謝衣,出來吧。」
「是,王爺。」謝衣跨過門檻,朝著蘇長夜作揖,眸光卻朝著舞月打量。
影衛以貼身保護而不被發現為準則,他可是殷朝最高規格的影衛,無論近身跟蹤,還是夜探敵營,從未失手。
「起來吧。」蘇長夜甩袖,並未多言。謝衣自小跟著自己,身手如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身後這個女人身上太多隱秘,繁雜紊亂,不過可以明確一點的是,她已非昔日花舞月。
「謝左護軍,不知我們主僕二人哪兒得罪你了,你非得藏頭藏尾的跟著?難不成屏兒這麼久才將藥端來也是你們使得絆子的嗎?」
舞月眉色肅然,平生最恨被人猜忌和懷疑,這二愣護衛還真撞槍口上了。
屏兒扯著舞月的袖腳,「先生,是我跑遍了整個藥店都沒找到麝香梓和通草,只能回草廬拿鏟子入山采藥,所以才這麼晚的。可是,這方子……」
「我自有分寸。」舞月打斷屏兒,端著藥徑直朝著蘇長夜走去。屏兒憂慮的沒錯,這藥方確實是墮胎藥,反正元嬰蠱無法用藥物治療,為了掩人耳目,只好隨便開服藥,打打胎,意思一下。
舞月勾唇,每上前一步笑意加深一分,王爺,墮胎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