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誰許你這麼和我說話的?出去!」他怒喝。
「……那我走了。」白素明顯被他嚇到,戰戰兢兢地往外走。
他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
他並不想對她那麼凶,可是這並非他的本意啊……
走到冰門的時候,她突然轉過身來,用那雙水波瀲灩的眸子凝視著他,然後道︰「師父,其實有的時候你不用那麼逞強的。」
「你……」他說不出話來。
這個小丫頭,怎麼完全換了一個人了?
那種鼻涕蟲,粘糊糊的模樣,完全不見了……
她的眼楮里,有那樣的溫柔和倔強……簡直讓人忘了她還只是個小小少女。
她轉頭離開了︰「師父,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一時間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蹙了蹙眉……
什麼時候她的頭發已經那麼長了。
記得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的頭發剛過肩,扎成一個小小的啾啾。
現在卻已經及腰了……
而且發質很好,仿佛流動的黑水銀。
白素走出門,突然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小心落下的淚水。
「師父一哭,怎麼我也想哭了……唉……真是沒志氣,爹爹走的時候,自己不是承諾過,再也不哭的嘛……」
「唉,師父其實看起來很強大,很牛,其實他也是個軟弱的,感情豐富的人,只是他不肯承認罷了……我剛才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他在想念一個人,而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師父也很可憐……」
白素喃喃自語著︰「師父啊,要怎麼樣才能走進你的內心……」
最後終于她小聲說了一句︰「我還是離你遠一點,也許比較好。」
——既然,你的心是那麼遙遠……
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師父,每次當我覺得,快要看見你的心的時候……
——你總是會退到我無法接觸到的地方……
——這樣,好累啊……
——師父……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光陰似箭。
一晃,白素進入墨言卿門下,已經三年多了。
幾乎每一天,冰山上都會響起這樣的對話。
大概內容如下︰
「師父師父。」
「干嘛?」
「那個……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呀……」
「不用。」
「可是……我做飯很好吃的呢……」
「我說了不用!」
白素訕訕地退了回去,喃喃道︰「可是我做飯真的很好吃嘛,吃不完的老鼠都會吃光~~~~」
他苦笑,難道她覺得他的審美趣味和老鼠一樣麼……
——————
「師父師父。」
「說。」
「那個……你的衣服髒不髒,我給你洗衣服啊……你的衣服那麼白,要是沾上了泥巴多難看啊……」她狗腿地笑。
「我說了不用,你別煩我……」
「可是……我不洗衣服,不做飯,太閑了,全身難受……」
「練功去!」
「哦……可是師父你真的……」
「關門。」
——————
有一天。
「師父師父……」
「……」墨言卿已經學會了淡定地不理她,自己看書。
「那個,那個……」她扭扭捏捏地,看著那完美無缺的剪影,「那個……」
「說吧,你是要給我做飯洗衣服還是說那些根本不好笑的笑話?」他放下書卷,饒有興趣地挑起眉看著她。
今天心情好,就陪她說幾句。
白素的臉有點紅︰「師父,我是想問——問——問——」
「問什麼?」
「我想問,您這里,有沒有,止,止血的藥?」
「……你受傷了?」
「……我,我也不知道。」
「你受沒受傷自己不知道?」墨言卿實在被這個小丫頭弄暈了,坐起來,正色看著她好似一塊紅布的臉,「是不是和子然子痕他們打架了?」
「沒,沒有,不,我是有打過,但是……這肯定不是打架的傷啦~~~~」白素說的那個吞吞吐吐。
「什麼話!打架就是不對,來,看看哪兒受傷了?」不知道怎麼的,自從白素這丫頭來了冰山後,墨言卿覺得自己似乎也比以前容易表露關心一些了。
就連子風他們也發現了這一點。
私下里議論師父也溫柔了呢……
幽寶更是每天在白素耳邊念叨著,怎麼這萬年冰山臉也有融化的一天啊。
「……」誰知道白素的臉更紅了,紅得好像要滴下血來,「不,不用了,實在沒有,那我走,走了。」
墨言卿心生疑竇︰「到底怎麼回事?」
「啊,啊,沒怎麼回事。」
「……說」他大步走到她身邊。
她長高了一些,但是才到他胸口。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尷尬欲死的表情︰「說。」
「那個,那個,那個……我,我就是出,出血嘛……」
「哪兒出血?」
「……我也不知道。」
「那你在哪兒看見有血的?」
「這,這個,裙子,裙子上……」
「……」這會兒輪到墨言卿臉紅了。
他心中狠狠念了一個訣,止住自己微紅的臉色,叱道︰「回你自己房間去!」
「啊,好,好的。」白素完全不明白師父為什麼生氣,這個出血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呀!
而且我肚子還痛呢,師父這麼凶,我好可憐哦。
她剛回到房間不久,子風就來敲門了。
「小師妹,你在不?」他的聲音听起來也有些怪異。
「我在。」白素打開門,看見子風抱著一堆東西,塞給她︰「喏,給你。」
白素溜了一眼,發現是幾捆很柔軟的布,一些棉花,還有……一小瓶藥丸。
「這,這是?」她雖然有些月兌線但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素做什麼的……
「這是師父要我給你的,說你看到就知道了……」
「哦。」白素臉立馬紅了。
子風愣了愣︰「小師妹你病了?」
「我沒病,呵呵,沒事,你先回去吧……對了幽寶拜托你照看一會兒」白素把睡的正香的幽寶塞給子風,然後一陣風似的關了門。
子風看著睡的正香,還吐出泡泡的幽寶,把白素剛才尷尬的神情馬上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樂呵呵的帶著幽寶去玩了。
可憐的幽寶還在夢里會周公呢,就被白素送人了。
白素坐在榻上,抱著那一堆棉布和棉花,棉花很干燥,模起來很舒服……
她就這樣微笑著進入了夢鄉……
其實師父還是關心自己的……
真好……
肚子暖暖的,也沒那麼痛了。
————————————————
這三年里,白素無論是術法還是仙力都精進得極其快速,在她入門才一年零七個月的時候就已經超過了入門七年的子痕和子然的修為。
她的眉心綻放出的靈力火焰,是純白色的,沒有絲毫雜質。
這說明她的靈力極其純正。
墨言卿看在眼中,心中卻有不小的擔憂。
這兩年間,他和她就好像所有的師徒一樣平淡的相處,可是也許是那/一/夜她的話語觸動了他內心的某些情緒,他終是多注意了她一些。
不,應該說,本來就很注意了,現在更多了……
他心中微微覺得不妥,可是也不願意承認。
而她在那一次突然變得很成熟之後,再也不曾出現過那樣的眼神。
她還是那個毛手毛腳,有些冒失的小姑娘,和子風,子然,子痕,幽寶相處得都十分和睦,竟如同親兄弟姊妹一般。
有時候也會興趣而至,跑去干支那里和紅靈弄些奇奇怪怪形狀的點心,菜肴。
只是只要是她做的都不能吃,這是他听子然他們閑時偷偷議論的,他每听到這里就會蹙蹙眉頭,為什麼那小丫頭做的吃食不給他這個做師父的送些來。
莫名的心底竟然有些期待她親手做的點心,做的佳肴……
(紅苕︰墨大帥哥,你是有自虐傾向麼?你那徒兒都在議論她做的糕點都不能吃,你還想著要吃,你這是什麼心態啊)
她性格大大咧咧,不當自己是女孩子,四人一蟲有時竟然打成一片。
子然後來干脆就不叫她小師妹了,當然在墨言卿面前是這麼叫的。
但是墨言卿听見在背地里,子然和子痕叫她小師弟……
墨言卿看在眼里只能苦笑……這個小丫頭,怕真把自己當做一個男生了。
他還是要提點她一下……萬一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
不過……墨言卿立即回過神來,她不過就是一個自己在凡間因為一時慈悲搭救的小丫頭而已,收留她已經算是盡了他的本分。
至于她嫁不嫁得出去……與他何干?
而她對他的態度,雖然表面上還是黏黏呼呼的,可是墨言卿已經很明顯地有種感覺,她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全心全意地粘著他了。
這樣,也許也是件好事。
他天性冷淡,特別是在摯友東方逸消失之後,他再也無法對任何人特別親厚了。
也許在他的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很怕誰和他走得近,就會遭到和東方逸一樣的命運……
然而,即使裝作不關心,面對著靈力已經快要超過子風的朱雀,墨言卿還是不能抑制自己的微微恐慌。
子風可是在十年前的天界新秀仙術大賽中拿過第一名的,雖然他的資質並不算太突出,可是勤學苦練還是取得了不小的成績。
白素現在論起施法凝氣的熟練程度還無法和子風相比,但是墨言卿是什麼眼光,一眼就看出她只不過是不能熟練操作,而且不夠自信而已,事實上對于術法根基的領悟和靈氣遠超子風。
就如同年終考試那一天,她竟然能劈斷冰崖!
子風現在還沒有感受到,可是墨言卿很清楚,只要再過一段時間,白素的能量全面爆發,定然會遠遠將自己這個從前最出色的徒弟甩在後面。
這樣的奇妙資質,而且她只不過是一介凡人……
墨言卿遠遠地站在雲端上,看著她似乎極其輕松地就在頭頂上結出了扶迦印,心底一陣陣顫抖……
留下她,究竟是福是禍?
他想起那一年听說的,雷獸靈尊對白素咆哮的事情來……
雖然靈尊年紀大了,但是墨言卿相信它並不糊涂。
究竟,白素對這天界,意味著什麼?
——而對他,又意味著什麼?
是緣,還是劫難?
————————————————
時間一天天地過下去。
春去花不語,春來花還發。
墨言卿愈加仔細地觀察著白素,她長大了,也長高了。
畢竟這里是天界,她成長的速度遠遠比在凡間快得多。
現在的她看起來,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少女。
身材細瘦修致,容貌清秀俏麗,一頭烏黑的秀發一甩便帶來一陣清新的風。
她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和她素雅的名字一點都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