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的幕僚軍師 張靜江傳奇 第五十八章

作者 ︰ 潘榮琨

當時,浙江省的經濟狀況較為糟糕。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早在1924年9月,浙江督軍盧永祥曾與江蘇督軍齊燮元打了一個月的仗,這場江浙戰爭的後果,導致盧通電下野,同時也使浙江經濟一蹶不振。

面對捉襟見肘的浙江財政,張靜江要加快浙江的建設與發展,談何容易。他走馬上任的翌日,便把財政廳長朱家驊找到自己的辦公室。

朱家驊也是南潯人,曾深受張靜江的恩澤。他自小失去父母,由哥哥朱祥生撫養。朱祥生在張靜江所屬的鹽公堂任職,與周柏年有著世交。朱家驊十三歲時,由周柏年帶到南潯,在張靜江的哥哥張弁群所辦的正蒙學社讀書,後又進了張靜江舅舅龐青城辦的潯溪公學讀書。後來,他又得到了張靜江的直接資助,遠赴德國留學。

張靜江非常喜歡這位聰明過人的年輕人,在他學成歸國後,親自帶他南下廣州,還介紹他出任廣州中山大學教授和校長。張靜江主政浙江後,又將他要到身邊,出任省政府財政廳廳長(後調任民政廳長)。可以這樣說,張靜江對他的培育之恩遠勝于他父母的養育之情。

朱家驊論私情,對張靜江感恩戴德;論公理,張靜江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在張靜江面前自然是畢恭畢敬。當他曉得張靜江要赴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時,立馬準備了一份浙江財政情況的報告,此刻正好帶來。

張靜江看過財政報告後,默不作聲,點燃了一支雪茄煙吸著,許久,才把目光移向朱家驊,慢條斯理地說︰「家驊,沒有錢,我這個主席也難當呀!更不用說搞建設了。」

「是啊,」朱家驊點頭道,「這幾年,浙江的老底子都掏空了,我這個財政廳長也難以左右逢源。要不是靜公來主政,我真的不想再干這個差使了。」

「別這樣說。」張靜江勸慰道,「我們都是自己人,現在又綁在一條船上,共渡難關唄。」

「有靜公掌舵,辦法總比困難多。」朱家驊奉承道。

這一晚,張靜江沒有入睡,坐在書桌前發愣。他雖是理財的「巧婦」,但也難為無米之炊呀!深秋的午夜,頗有些涼意。他打了個冷戰,從書桌前站起來,披上了一件外套。僕人阿根送來了一盤點心,又默默地離開了。他打開窗戶,眺望著星空下影影綽綽的西湖。他的腦海里又跳出了宋代房嗥《別西湖》的詩句︰

聞說西湖可樂饑,十年勞我夢中思。

湖邊欲買三間屋,問遍人家不要詩。

「是啊,西湖美,美得讓人心馳神往,美得讓人流連忘返。春夏秋冬,淡妝濃抹,總像西子姑娘一樣靚麗。」張靜江自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夾著桂花芬香的清新空氣,使他覺得全身是那樣的舒坦、愜意。「西湖是個寶,是個碩大的聚寶盆。」張靜江突然興奮地叫起來。他像勘探隊員突然發現了豐富的礦藏般激動起來。

如何運用西湖這個載體、這個無形資產,去集聚大量資金?張靜江又一次陷入沉思,他叼著雪茄煙,在室內踱著步。他腦海的屏幕上閃亮著無數的信號,在編織著最佳的聚財方案。

從1798年法國拿破侖創辦博覽會始,西方發達國家都知曉運用博覽會這個載體宣傳本國的工商業,同時廣斂錢財。♀1876年,美國為紀念**一百周年,舉辦了費城博覽會;1893年,為紀念哥倫布發現美洲四百周年,舉辦了芝加哥博覽會;接著,為紀念收買路易惹那一百周年,舉辦了聖路易博覽會。進入二十世紀後,五花八門的博覽會更是層出不窮︰1900年的巴黎博覽會,1910年的比利時博覽會,1911年的意大利博覽會,1914年的日本大正博覽會,1915年的英國倫敦萬國博覽會……1926年,美國又舉辦了費城博覽會,在這個博覽會上,杭州都錦生的一幅唐伯虎古畫織錦《宮妃夜游圖》獨領風騷,獲得了金質獎章。

中國則是在清宣統元年首次于武漢舉辦了展覽會,第二年舉辦了京師出品會、南洋勸業會,直到1921年、1922年、1923年、1928年在上海舉辦了四屆國貿展覽會,還沒有一個地方舉辦過國際性的大型博覽會。

想到這里,張靜江狠勁地掐滅了煙頭,暗下決心︰一定要在杭州舉辦一個大型博覽會,開中國歷史上舉辦國際性博覽會之先河。

張靜江是個實干家,說干就干,雷厲風行。第二天,他就召集朱家驊及建設廳長程振鈞商議舉辦博覽會事宜。張靜江掃了兩人一眼,緩緩地道︰「1915年,英國政府在倫敦舉辦了一個‘萬國博覽會’,為政府攬集了一筆不小的資金,你們應該曉得這段歷史的。」

「我知道。」程振鈞搶先答道。

「所謂博覽會,其實是一種工商產品的展示會,」張靜江娓娓道來,「因為它的目的很明確,借由工商產品的展示,兼具振興工商業的作用以及勸業觀摩的意義。另一方面是它首創的國際性。它在宣傳本國的工商實力的同時,又促進了各國工商的溝通和互助,增進了國與國之間工商界的相互了解和友誼。當然,它掙了一大筆錢,應該是辦會的副產品,卻是我們今天討論它的很重要的一個出發點!」

張靜江戛然而止,樂呵呵地笑了起來,顯出了幾分孩童般的天真和商人的狡黠。

朱家驊很精明,立刻明白了張靜江的意圖,連忙說︰「靜公打算在杭州搞一個萬國博覽會?」

「是的,」張靜江說道,「杭州名聞四海,西湖風景迷人,是個辦會的理想之地。不過,」他頓了頓道,「我想把範圍再縮小些,也不叫萬國博覽會,也不叫杭州博覽會,就叫西湖博覽會,你們看怎樣?」

「我贊成靜公的設想,」程振鈞道,「只是——」他猶豫了一下。

「說吧。」張靜江鼓勵道,「有什麼想法直說無妨。」

「這件事辦起來卻不簡單,」程振鈞吞吞吐吐地道,「民國十三年,盧永祥和張載陽(當時的浙江督軍和省長——作者注)曾經有過這個準備,卻未辦成。」

「這個我知道,」張靜江說,「當時是發生了戰爭嘛,所以計劃擱淺。現在——」張靜江拖長了話音道,「依國內目前局勢而言,江浙在近一兩年內還不至于發生大規模的戰事。」

「辦博覽會需要相當的財力、人力和物力,而眼下……」

「這個我自曉得,」張靜江打斷了朱家驊的話,有些不悅地說,「我們辦西湖博覽會,是為了振興杭州,發展浙江經濟,這不僅是政府的事,也是民眾的事。我們要動員民眾參加,動員民眾捐款。當然,政府也要出一部分錢。」張靜江瞟一眼低頭不語的朱家驊,用緩和的口氣繼續說,「我曉得你這個財政廳長囊中羞澀,擔心拿不出錢來挨我剋,是不是?」

朱家驊點了點頭。

「這未免太多慮了,我們可以共同想辦法嘛。比如,發一部分債券,向中央政府申請減免運輸費,再向民間集資一部分等,多渠道地解決資金等問題。」張靜江胸有成竹地說。

「有靜公掌舵,天大的困難也擋不住我們。」程振鈞充滿信心地說。

10月15日,張靜江主持召開省政府常務會議,通過了舉辦西湖博覽會的決議案。省政府很快成立了「西湖博覽會籌備委員會」,張靜江親自點將程振鈞任籌備委員會主任。籌委會下設總務股、場務股、征集股三個大股,各股下面又分設總務、財務、工程、場務、交際、宣傳、各館所籌備、駐滬辦事和駐京通訊等處。張靜江在籌委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明確了西湖博覽會的十二字宗旨︰「提倡國貨,獎勵實業,振興文化。」他在會上進一步強調道︰「人們常說在商言商,西湖博覽會當然具有商業性,要爭取多賺錢、賺大錢,然而,真正的目的是通過博覽會這個載體,鼓勵發展實業,振興教育,振興文化,達到振興中華之目的。因此,在館所的設置上要充分考慮到我們的民族性和社會性。不但要有教育和文化的展地,而且在展示的產品和物品中要蘊含我們民族文化的精粹。」

籌委會根據張靜江的主張,經過精心策劃,並征得社會各界人士的意見,最後確定西湖博覽會設立「八館二所三個特別處」,即︰工業館、農業館、教育館、藝術館、衛生館、絲綢館、博物館和革命紀念館;特別陳列所、參考陳列所和鐵路、航空、電信三個特別陳列處。其中工業館規模特別大,除展出本省工業主要成果和優秀產品外,還引進世界上最先進的工業產品,如家電、電訊裝置、初級自動化設備等,由浙江大學工學院院長李熙謀兼館長。

在西湖博覽會籌備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張靜江批準了這一方案。

為了選擇最佳的西博會會址,張靜江多次召開「諸葛亮」會,發動各界人士建言獻策。他認為選好會址,是西博會成功的一半。他把博覽會冠以「西湖」兩字,是想借重西湖的盛名,那麼會址也應選在西湖最美的地方。

張靜江打定主意後,便拉上程振鈞、朱家驊等人徒步西湖選會址。他們來到北山葛嶺一帶,張靜江突然收住腳步問道︰「白居易曾在這里做《西湖晚歸回望孤山寺贈諸客》的詩,誰能記得嗎?」

大家面面相覷,赧顏以對。

張靜江輕松地笑了笑,吟道︰

柳湖松島蓮花寺,晚動歸橈出道場。

盧橘子低山雨重,拼櫚葉戰水風涼。

煙波淡蕩搖空碧,樓殿參差倚夕陽。

到岸請君回首望,蓬萊宮在海中央。

「西湖之美,孤山最佳。孤山巋介湖中,碧波環繞,勝絕他山。」張靜江掃視了大家一眼說,「如果能將孤山與里西湖連作一體,作為西博會的會館和展館,堪稱天下一絕了。」

這不難。」程振鈞插話道,「從北山招賢寺至孤山放鶴亭之間建造一座木橋便是。」

「好主意,好主意!」張靜江迭聲夸道。

西博會址就這樣選定在孤山和里西湖一帶,包括斷橋、孤山、岳王廟、北山、寶石山麓及葛嶺沿湖地區,周長四公里,面積約五平方公里。

大概是為了贊美張靜江等西博會組織者的良苦用心,在西博會《緣起》中寫上了這樣一段話︰

西湖為天下名勝,凡游覽西湖者,莫不頓起愛慕之心,此次博覽會,借以征集全國著名物產陳列,供國人研究比較,冠以西湖名稱,並即在西湖開會,是欲使天下人移愛慕西湖之心愛慕國產,則國產之發達,正未可限量。

西博會正式啟動後,張靜江首先設法籌集資金,他以發行彩票的辦法集資300萬元。彩票每條為十張,每張金額1元,每條計10元,共三十萬條。以總額的三分之二作為博覽會的經費,三分之一作為獎金,設頭獎一個,每條可獨得獎金10萬元,尚有二獎、三獎以及許多小獎。在巨大的獎金引誘和刺激下,獎券竟很快銷售一空。為活躍市場,在沿西湖各游覽景點,由營造廠投標承包建造大批簡便小木屋,每間造價7元,為期四個月,博覽會結束後,木料仍歸營造廠拆去。這些小木屋由博覽會出租開設臨時小店,為期四個月,每間租金100元,一次付清。此外尚有門票收入,以及車輛、游艇牌照等收入,故經費自給有余。據說,當時的西博會工作人員還領了雙薪。

為了展示中華工商業的繁榮,張靜江決定在全國各地廣泛征集名特產品。他在籌委會第一次會議上提出要在全國重要城鎮設立西博會籌委會分會和出口委員會的意見,經籌委會討論決定,在皖、鄂、滬、浙等省市設立七十五個西博會籌委會分會;在蘇州、無錫、常州、鎮江及越南的南圻、印尼的萬隆等地設立西博會出口委員會。

西博會的整體籌備工作不僅任務十分繁重,而且統一思想的工作亦十分艱巨。籌備期間,張靜江先後共主持召開了十四次籌委會全體會議,在不斷破舊思想、立新觀念中,進一步統一籌委會全體人員的思想認識,完善籌備方案,加快籌備工作的進程。如衛生展館的設立,是在非議、反對、誹謗聲中,張靜江力排眾議創立的。張靜江在第二次籌委會全體會議上說︰「衛生關乎民族盛衰切矣!西歐各國講衛生、講文明,國力強盛也,亞洲各國不倡導講衛生,國力弱也。可見,衛生與國力是一對孿生兄弟,不能隨意割裂。我們辦西博會是為了國家強盛,那就要辦衛生館。我們不但要辦衛生館,而且還要辦教育館、文化館和革命紀念館!」

盡管張靜江設立衛生館的態度十分堅決,但在創辦過程中仍遭到籌委會眾多人的反對,其理由是辦衛生館與西博會宗旨不符,且衛生館陳設的都是和吃喝拉撒有關的物事。如廁所,是仿歐建築,像小洋房一般,里面備有消毒設施。還有「通俗衛生教育部」中有關如何注意孕期衛生,如何過好夫妻生活之類的展示,這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中國,簡直如天方夜譚一般,令參觀者聞所未聞。該館經歷了從開始遭人反對到後來普遍受到歡迎的認同過程,由此可見張靜江的獨具匠心。

衛生館的創設宗旨中有這樣一段話︰「……我民族不注意衛生,而肇今日民族前途之危險……咸衛生化而造身強體健之民族,用以負荷救國之重任,挽回民族之衰糜。」

張靜江為辦好西博會殫精竭慮,千方百計地借助西博會這個載體宣傳民族精神,教育國民振興中華。他在一次書面講話中如是說︰「諸葛公治蜀,積衰之後,據之以猛。竊師其旨,滌瑕蕩垢,咸予維新。盡管籌備之始,國內對博覽會之舉頗有異議,尤其在本省,前無因仍,純屬驚俗駭世之舉。故那些巽懦者趑趄不前;那些桀黠之眾從中阻撓搗亂。奔海之水,沿途不暢,必為之塞;宏圖偉業,如有人阻,也會成虛。

「神州同胞苦苛法久矣!倦伏偽共和強暴武人鐵蹄之下;束縛之,馳聚之,誅求無藝,文明之跡幾熄,生人之趣垂絕。黔首不知身丁何世,更奚復有晤蘇之望……眾志大成,建設當前,亟乘此際,創行賽會,以鼓勵群情,洵開國之要圖也!」

在籌委會第三次會議上,張靜江又別出心裁地提出要設立「禁煙陳列室」。他在會上慷慨陳詞︰「民國元年,我同鶴卿(蔡元培)等人在上海搞‘進德會’,其中就有戒煙一項。煙毒一日不除,不但工商事業不易發展,咱們中華民族的圖強亦難以進行。」該次會議最後決定︰西博會專門成立一個「禁煙陳列室」,進行禁煙宣傳,並特別致函全國禁煙委員會,請他們提供各類煙毒標本,如鴉片、嗎啡、海洛因、高根、金丹、紅丸等,入館陳列,詳述其危害。西博會還于10月4日假大禮堂舉行了「杭州市各界拒毒運動宣傳大會」,特邀前駐比利時公使王景岐作了《政府與民眾應一致努力拒毒》的演講,著名經濟學博士馬寅初作了《拒毒須從家庭做起》的演講。張靜江親自參加了這次大會,在最後總結講話中,喊出了「沒有毒品的世界就是天堂」的口號,贏得觀眾的陣陣掌聲。在二十一世紀仍然有毒品泛濫的今天,這仍不失為一句響亮的口號。

西博會經過八個月的緊張籌備,迎來了人們久盼的開幕日子。時任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主席的蔣介石取《史記•貨殖列傳》中範蠡(陶朱公)經商致富的典故,書題「恢張蠡策」四字,祝頌西湖博覽會能帶動全國工商界,大力發展。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題詞「振刷民生」,期望西博會能對實現民生主義作出貢獻。曾任袁世凱政府外交總長、時任南京政府司法總長的國際聯盟海牙國際法庭正法官王寵惠的題詞是「不寶遠物」,贊美西博會能廣泛征集各地珍寶,不因路遠而有所遺漏。其題詞的含意中,還對西博會上所征寶物,能讓廣大參觀者一飽眼福,不再是遠方難得一見的珍寶而感慨。國民黨元老、中央執委、南京政府委員于右任以西湖美景及會場布置的美輪美奐,題了「湖山生色」四字。組織部代部長陳果夫則以西博會展出的產品巨細靡遺,遠近不漏,結合杭州西湖在中國東南部的地形特點,書了「盡東南之美」的題詞,以示對西湖博覽會召開的祝賀。

張靜江是個有歷史眼光的人,在西湖博覽會結束後,他悉心保留了一大批有關西博會籌備、創辦、開展的資料及來往文牘摘要,其中就包括上述政要人物的題詞。這些珍貴資料,後來存入浙江省國貨陳列館,成了後人研究民國初期我國工商業發展的重要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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