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孫們 第四十六章

作者 ︰ 王國虎

「那僅僅是月亮而已,並不見得所有的星星都借太陽的光發亮。♀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我說。

少衛的目光迅速離開蘆葦,移到了我的臉上。

「那你呢?」少衛冷峻的面孔離我那麼近,我幾乎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上凝結的霧氣。

「我既不是太陽,也不是月亮,我是一只會唱歌的蜻蜓。」

少衛的目光像受到了打擊,驀地離開我的臉龐。她大概想起了英子。

接著,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雪越來越小了,小島的景象也越來越變得清晰起來。那彌漫的河霧,散亂的蘆葦,簡直就是一幅自由的寫意。

在這里可以隨意地、無拘無束地釋放壓抑著的靈魂。怪不得少衛喜歡來這里散步。

我和少衛的目光都默默地注視著前方。我仿佛覺得,我和少衛的靈魂已經超月兌各自的**,在蘆葦的深處,某個不可知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糾纏在一起。

「其實,發光的並不一定是星星。你看,那河岸上隨處可見的石頭都會發光。」我將話題又剪輯到了前面的的問題上。

「是嗎?」少衛轉過臉,疑惑地望著我。

「當然,只要你閉上眼,就能看見。」

少衛輕輕地閉上眼。

「是的,我看見了,那發光的不僅是石頭,還有一個雪中漫游的傻瓜。」少衛故意調侃道。

「是不是還有一個愛吹鼻涕泡的黃毛丫頭?」我也回敬了一句。

少衛睜開眼,朝我拍了一巴掌,爽朗地笑了。

我終于又看見少衛開心的笑容。

自從被關在這間小小的拘押室,我便失去了與外界聯系的自由。但是外面的世界帶給我的煩惱和傷害,卻一刻也沒有停止。

外面又開始下雪,小屋里寒冷無比。♀然而,漫長而又難捱的時日和連篇累牘的惡夢,比寒冷更為可怕。

這幾天,我常常夢見一只小小的黑甲殼蟲,有時還會親眼看見它就在離我不遠的小鐵齒窗口,來來回回地游弋。

現在是冬天,咋會有這種小甲殼蟲呢?

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間小屋的怪異來。

鐵儡鐵儡上杠杠,

不上杠杠抽腸腸。

小的時候,莊子里的學娃們經常逮一種名叫「鐵儡」的小甲殼蟲,逮住後強行讓它爬杠杠(豎起的小木棍),如果爬不了,它就會慘遭抽腸子的厄運。

當我第一次在這寒冷的拘押室看見那只小甲殼蟲時,就覺得它與我所熟識的某個人相像。現在看來,它與少衛有更多的相似之處。

那次我和少衛一同去情人島散步。我倆在蘆葦叢生的小島上,一同欣賞茫茫蒼蒼的雪景,一同將彼此的心靈放在一起絮語。

那是我第一次與少衛在精神上那麼愉悅的溝通。

記得,我倆從情人島回來時,已近薄暮。

進城之後,少衛把我帶進了一家餐廳。

少衛點了飯菜,還要了紅酒和香煙。

包間里正放著一首鋼琴曲。但沒多久,少衛叫來服務生,換上了搖滾樂。

頓時,整個包間像一頭發瘋的獅子,狂躁起來。

「你喜歡河州城嗎?」少衛問我。

「咋說呢?要是鄉村像剛才的那首鋼琴曲,那麼城市就像現在的這首搖滾樂。」我說。

「是呀。城市會比鄉村更能激發人的夢想。」

「同時也會膨脹人的罪惡。」我補了一句。

「不要听罪惡,也不要看罪惡。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罪惡。」

我驚異地望著少衛,仿佛覺得少衛突然間又陌生了起來。♀

「人們瘋了似的在土地中掠出鋼筋、掠出水泥,然後又在另一塊好端端的土地上壘起一個個高大的怪物,在遮擋了人們遐想的同時,也遮蓋了許多罪惡的交易。更何況,在這般整齊劃一的壁壘里,還會有啥干淨而又浪漫的童話,還會有啥溫暖的故事可以悠閑自得地享受?」少衛繼續說。

這時候,我似乎明白了少衛話里的意思。

少衛給我打過來一棵煙,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棵,慢慢地抽起來。

很快,刺鼻的煙霧在我和少衛之間彌漫開來。

「來,干一杯。」少衛又舉起酒杯。

「是為了夢想還是罪惡?」

「在這座城市里你想要啥,就會有啥。」

我一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嘈雜的搖滾樂終于停了,繼之而起的是剛才沒有放完的那首鋼琴曲。

「為了排泄心中的郁悶,我經常听音樂。我覺得音樂可以給人更多想像的空間和自由。在那里,你要咋樣的開始,就有咋樣的開始,你要咋樣的結果,就有咋樣的結果。」少衛臉上的表情舒展了許多。

「你平常喜歡啥樣的音樂?」

「搖滾。」

我和少衛從餐廳出來時,地上到處是厚厚的積雪。

少衛有些醉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我上前去攙扶,但她固執地甩開我的手。

「我給你講個笑話。古時候有個國王,他喜歡帶面具,無論干啥,總是戴著它,一刻不離,而且下令全國的人都要帶面具,違者砍頭,就連小孩也不放過。你猜這是為啥?」

我疑惑不解地盯住少衛。

「猜不出來吧。原來呀,那個國王是個猴子。」少衛說著,已經笑彎了腰。

可我不明白少衛說這笑話的用意,咋也笑不起來。

那晚我送少衛回家時,在樓下的巷口,又看見那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坐在昏暗的路燈下彈三弦。

河州的街道上牛拉車,

哎呀呀,牛拉車,

牛拉了松木的板了。

尕妹把阿哥的心拉熱,

哎呀呀,心拉熱,

心熱時你就不管了。

少衛的身子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拼命地咳嗽起來。

我想,那老頭的歌勾起了少衛的不幸。

「你咋了?」我關切地問。

劇烈的咳嗽使少衛說不出話來。

我趕緊扶起少衛離開了那里。

進了屋之後,我給少衛倒了一杯開水。

少衛喝了一口水,斜倚在沙發上。

「我給你拉一段大提琴吧。」緩了一陣,少衛坐起來,輕輕地說。

「你會拉大提琴?」我有些詫異。

「我有個同事叫肖曉,她姑姑是河州歌舞團拉大提琴的。有一次肖曉帶我去她姑姑家,第一次听她姑姑拉大提琴,我一下子喜歡上了。」

少衛從客廳的牆角拿過大提琴來,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

她演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隨著那優美、低沉的樂曲飄起,她的沉凝著陰霾的眉宇和礁岩般冷峻的臉龐,像受到了雨露的浸潤,漸漸地舒朗起來。那雙深陷下去的陰郁的眼楮,也開始放射出一種犀利的光亮。

她演奏得很投入、很專注。瘦弱的身子隨著弓弦的起送,忽左忽右地晃動著。碩大的提琴斜倚在她的懷里,跟她單薄的身體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倒使人覺得不是她在拉提琴,而是大提琴在拉她。

一曲終了,她的額頭上浸滿了汗珠。

我趕緊將少衛扶到沙發上,開始陪她聊天。我們聊了好長時間,直到少衛安靜地睡去。

屋里有些冷,我怕少衛著涼,取來她的黑大衣,輕輕蓋在她身上。繼而又覺得不妥,索性將她抱進里屋的床上。

少衛出人意料地輕,輕得簡直像一張紙。

我把少衛放在床上,拉開被子給她蓋上。

「那邊有個小臥室。」我剛要轉身出來,卻听見少衛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

少衛的小臥室又陰又冷。

幸好,床上有電熱褥。

外面,昏暗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窗紗,照在小屋凝滯的空氣里,使整個屋子充滿了一種神秘的氣息。

躺在這樣一個有些怪異的環境里,我久久難以入睡……

白天發生的一切,又一幕幕映現在我腦海,我費了好大的周折,才好不容易睡去。

恍惚間,只听「吱扭」一聲,小臥室的門開了。驚恐中,我轉身望去,只見少衛穿著一身黑套裙,幽靈似的站在門口。

屋子里光線很暗,很難看清少衛臉上的表情。

「少衛。」我想坐起來,但被子很重,我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有掀開。

就在這時,屋里忽地刮進一陣冷風,那風很強勁,吹得人睜不開眼。

當冷風過後,我再次睜開眼時,驚異地發現少衛的黑套裙不見了,她一絲不掛地站在我眼前。那干癟的**、枯瘦如柴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黑亮的光。

我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少衛沖我笑了一下,飄飄然來到床頭。

這時候我才看清她的臉。

這哪里是一張人臉,簡直是一個煙燻火燎的黑骷髏。而且她那雙向我慢慢伸過來的手,就像兩只月兌盡了皮的雞爪,在我的眼前不停地哆嗦著。

我驚恐萬狀,用盡渾身的力氣,一把將她推開。

隨著一聲驚叫,我醒了。

又是一場惡夢。

我趕緊打開台燈,靠著枕頭坐了起來。

這一來,我咋也睡不著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匆匆忙忙翻起身,也沒跟少衛打招呼,就溜出了房子。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去見少衛。我怕見少衛,因為我覺得她那冷峻的面孔後面,隱藏著一場風暴,我害怕她將我的一切席卷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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